135.那么，再会（五）
李子墨静静的蹲在李家大院的老槐树下。
“啪！”
雏鸟再次脱离了蓝天的怀抱，狠狠坠落在地面。鸟儿拼命的挣扎着，这一次摔得非常重，或许两只翅膀都摔断了吧。
这只小鸟，总是向着天空挥动着翅膀一跃而下，然后无一例外的都将自己摔得遍体鳞伤，无论他治疗多少次。
“大家快看，我找到妖怪啦！”
人还未看见，声音却传得老远。一个小孩手里拿着木剑夸张得向李子墨喊道！
“我们要打倒他！我们要做英雄！”
在那个小孩身后，鱼贯又走出几个小孩。
他拿着木剑嗷嗷叫的向李子墨冲来，瞬间便冲到李子墨身前。
李子墨一惊，将雏鸟护在自己身下，下一秒如疾风暴雨般的拳头便落了下来。
几个小孩欧打着，丝毫没有因为李子墨是家族的少爷而减小力度。
李子墨拼命的将雏鸟护在了身下。殴打之后“英雄”唱着凯歌远去，只留下浑身遍体鳞伤的他。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双臂，一只雏鸟探出了头来，叽叽咋咋的叫着，可爱灵巧，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只不过两只翅膀无力的垂在两边。
折断翅膀的鸟，还能飞起来吗？
...........
双眸猩红的孩子站在窗边看着窗口挂着的鸟笼，鸟笼里的鸟双翅无力的垂下，倒在冰冷的木桩上没有丝毫的活力。
“真可怜..”李子墨呢喃道。
“鸟儿努力的挥动双翅，振翅而飞从高高的树梢跃起，跃入空中然后就摆脱了大地的束缚。狮、虎、熊、豹只能站在地上羡慕的看着鸟飞向天空。因为即使是他们也没有摆脱大地的规则束缚。”
“那它为什么会飞不起来呢。”李子墨问自己母亲。
“因为他还没有学会飞行啊~”母亲带着淡淡的微笑。
“鸟要摔在地上无数次才能学会飞行，他们会一直尝试，要么飞入蓝天，要么摔死在大地。
...........
“滋！”一声雷鸣响彻天际，一道雷霆冲天从水中而起化作了洛晟。最终一战的场地在开战之前已经被道盟扩大到了整个湖堤。
此时此刻，大赛仍在进行...
李子墨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在一瞬间有许多记忆涌入了脑海中，如同开闸的洪水，止都止不住。
他的世界是灰色的，死寂的没有生命的灰，因为其他人不允许他进入有生命的彩色的世界。
人们厌恶他，人们恐惧他，人们排斥他..其实除了他的异色眼眸，还因为他的天赋太过妖孽。
其实有时他会想，假如自己的双眸不是猩红色的，那他是不是就能作为仅仅是天赋比较高的普通人活着呢？
又或者假如人不会杀妖，妖不会吃人，人与妖和平的相处。那即使是他有着不属于人的猩红色双眸。
可惜啊...哪有那么多假如？鸟儿一跃而起，若是飞不起来就只能粉身碎骨，冲击这个世界荒谬的世界观，若是失败就只有被冰冷的世界齿轮碾碎...
“人杀妖，妖吃人”，这本来就是世界的规则，所有降生在这个世界的人都是荒谬世界观的牺牲品....
似回光返照般，李子墨突然变得亢奋，眼中的光芒凝聚在一起，他仰天长啸一声，冲天的光芒直插云霄。
洛晟在光芒中来飞翻腾，长剑挥舞，剑气四射。
“吟！”
一道剑气从天而降，斩断了冲天而起的光束，重重地斩在八卦台上，擦着李子墨斩过。
流了太多的血，又被破了法，李子墨已经无法动弹了。但他仍然没有放弃，一颗元婴浮出，浮在空中，元婴默默的汇聚着灵力构造出无懈可击的盾。
这一切快要结束了....王权城的大戏即将谢幕....那时站在栅栏左右两侧的少年此刻最终还是走到了最后的时刻.....
“轰！”
第二剑以乘无可匹敌之势从天刺来，重重地劈在李子墨的护盾之上。
护盾层层碎裂，整个八卦台都摇摇欲坠，甚至是已经不完全的八卦阵也出现了破碎。
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如此的剑意，洛晟的实力已经达到了目前道盟最巅峰的元婴巅峰级别的战斗力。可令众人惊讶的是雷霆散去后又一张灵力护盾凝聚出来。
洛晟咬着牙，第三剑当空刺来。
“轰！”
护盾瞬间破碎，剑气的余波重重地砸在李子墨的身上，将躺在八卦台上的他砸得凹陷入地面。
第四剑来了，一杆长枪突兀的出现在李子墨身前，这把李家的瑰宝预感到了危险的到来，主动前来保护主人。然而在洛晟的剑威之下长枪被劈飞出老远。
李子墨拼命想要站起来，他不能倒下，要是倒下就输了....输了...
洛晟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实在无法想明白为什么李子墨还不肯放弃？
“昂！！！”
天地骤然变色，一条千米之长的雷霆巨龙扶摇直上。
巨龙在空中游走，巨大的头颅看向李子墨，李子墨狂喷着鲜血，微微能够睁开的眼中满是巨龙的身姿，一阵阵龙威传下，压迫在他的身上，就似对他发来的劝降书。
他的手却仍然紧握着一根羽毛，一根洁白的羽毛。
那夜星空灿烂，鸟儿叽叽咋咋的叫着，站在鸟笼的木桩之上用力的挥动着翅膀，但奈何鸟笼太小，它饱满的羽翼根本伸展不开。
李子墨注视着鸟儿，伤好了它就又想要试试飞了。
“墨儿，鸟怎么了？”身后的母亲侧着头听着鸟笼里的躁动问道。
“娘，鸟不想呆在鸟笼，鸟想飞出去了。”
“那就把它放了吧~”
“可是.....”李子墨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不是已经尝试了这么多次了吗？
“放了吧，鸟要去找他的新世界了。”母亲微笑着侧过头来。
李子墨犹豫了片刻还是点点头将鸟笼打开。
鸟缓缓将头探出笼子，抖动了一下自己洁白的羽翼，站在笼子边向着夜空扑腾着翅膀一跃而下。
它不断挥动着翅膀，在空中跌跌撞撞的徘徊，最后翅膀一扇，猛地上拉飞了起来。鸟儿飞了起来，挣脱了大地的束缚，再也没有落下，越飞越高....在星光的指引下向外面的世界飞去...
李子墨软倒在地上，他的眼中有光，就像星星，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泪水流了出来。
他无时无刻都在幻想融入到正常人的生活，无时无刻不在期盼能在灰色的世界中寻找到一抹正常世界的色彩。
像鸟一样的奋力从树枝上一跃而下，然后挣脱这个世界“人杀妖，妖吃人”的荒谬规则，飞向遥远的彼岸...他怎么可能不想呢
但是..他做得到吗？
“人杀妖，妖吃人”，从他出生以来身边的每个人都在做，每个人都在说，这似乎已经变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明明这是一个如此残酷的话题，可人们谈起来就像是在聊家常便话般的简单。这就是印刻在世界中的规则啊..每个人都是牺牲者，但每个人又不得不接着走下去....
他想要像鸟一样，但翅膀已经折断了..折翼的鸟徒劳的望着天空..最后想要一跃而起也只是空摔得粉身碎骨....
母亲告诉他能够像星星一样活着，因为他有着极其妖孽的修行天赋。
星星在人们触摸不到的地方为迷失在黑夜中的人们指引前进的方向。虽然孤独，虽然劳累...但人们歌颂它，人们赞美它，无论这颗星星是丑是美，是红是蓝色..
他发现自己无法成为鸟，但是却能成为星星。他是人类，他也有喜怒哀乐，在被人诟病的外表之下是一颗炽烈跳动的人的心脏。
他参加了道盟大选，即使是被父亲利用，即使有无数人阻止，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来到了这里，成为盟主，像星星一样挂在天空...为道盟指引前进的路。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也是自己为自己最后安排的命运...无法成为鸟，那就成为星星，对于自己的决定，他不后悔。
“吟！”
天地灵力突然向李子墨汇聚，在众人惊讶的眼中，李子墨的境界突破了。浓郁的灵力包裹着李子墨，让其飞速消散的生机稳了下来。
洛晟震惊的看着下方的场景，他看清了，李子墨的眼中有光，仿佛空中的明星那般绚烂，那般纯洁。
星空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它璀璨在黑夜里，也许，人的一生，必须如星空般孤单，才会如此灿烂....
原来如此！洛晟恍然大悟。
没有星星的夜晚，迷失在黑夜里的孩子无法找到回家的路，因此天上总需要几颗星星的。无论这颗星星的颜色是淡蓝还是猩红，这也是他作为人的最好的归宿。
洛晟微微笑了笑，王权城上空盘旋的那头巨龙发出一股龙啸，然后并没有一头扎下来，而是扶摇直冲九天之上，冲破了八卦阵的防御，向远方飞去。
就这么走了？
洛晟的突然离去让在场许多人都是懵的。他离开了比赛的场地...那这最后一战算是李子墨赢了吧...
李子墨愣愣的看着远去的巨龙，然后他就明白洛晟的意思，捏着羽毛的手再次用力，他笑了，泪水从脸颊上淌下，他的笑容并不僵硬，相反十分的温暖。
“那么，再会..”
飞出王权城后天空的巨龙突然消散，洛晟向下摔去。他没想到短短几分钟的化龙竟然将他第四阶初级巅峰的精神识海瞬间吸干了....
眼看就要落地时，少女飞快的将洛晟接住。
“姐姐，你又接住我了。”
洛晟不看也知道是谁来了。
“少来，回去把你这次去王权城的全部经历老老实实的交代清楚。”
红红哼哼着说道：“白痴弟弟果然没有姐姐就什么事都做不好~”
洛晟抿了抿嘴，明明以前在涂山是你麻烦我的次数比较多....当然这种话他是不敢说的。
“回家吧，容容和雅雅已经等着我们吃饭了。”
“嗯。”洛晟疲惫的答了一句。
两人缓缓的落入地面，红红搀扶着洛晟，向涂山走去。
回家的路上，洛晟再次想起了李子墨和玄亮。玄亮的身影与李子墨重合，但又很快的分开。
李子墨不是玄亮，李子墨的出现也让他对这个世界有了全新的认识。
“成为星星也不错，天空的星星..多美啊.”
洛晟下意识的呢喃出生。
“现在是白天，哪来的星星？”红红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道
洛晟带着微笑摇摇头，并没打算多解释。
红红若有所思，也不问继续带着洛晟向涂山走去。
“是啊，星星会很美丽的。”洛晟转过头再看了一眼王权城的方向，嘴角露出淡然的微笑：“那么，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