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算盘
此刻,在盛京城里,也就是现在的辽宁省沈阳市,却是宫阙连绵,巍峨庄严,俨然是另一番情景,没错这里就是建奴的都城。
明末国内外矛盾激化,忙于对付内地流贼,东边不亮西边亮,于是疏忽了对努尔哈赤部的防范。
前后两次在朝鲜的抗倭援朝,大明国力消耗巨大,从而给了努尔哈赤在东北做大的机会,这才有了后金的出现,后金的出现绝不是意外。
在五彩琉璃镶造的大清门内,迎面是一座五间九檩硬山式的宫殿,顶盖黄琉璃瓦镶绿剪边,大殿前后有出廊,围以石雕栏杆。
殿外匾额写着“崇政殿”三个大字,旁边还有一行弯弯曲曲的满文。
此时,一满一汉两人急急走进來,对着龙座一齐叩拜,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跪拜是尊敬到极点的象征,下跪表示内心诚服。
而三跪九叩是大礼,表示内心非常非常尊敬和诚心,是拜神最大礼节。
龙座上之人身材魁伟,方面大耳,双目炯炯有神,约莫三十來岁年纪,穿一身马蹄袖的明黄团龙袍,正是皇太极。
皇太极抬手道:“二位请起,起来说话。范先生,宁远军情这几天怎样?昨日接到急报,说是袁崇焕回了宁远,便召你们二人來商议讨伐林丹汗一事,到底怎么办,谁给个建议!”
被称作范先生的汉人乃是北宋名臣范仲淹的后代,一副文弱儒士的模样,年纪三十岁出头,不过此人在汉人看来,更像是一个大汉奸。范文程急忙回道:“大汗,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就算他袁崇焕到了宁远,我大金也不用怕他的啦!我大金兵多将广,怕他个儿皇帝做啥?”
听完范文程的回话,皇太极道:“你不会是以为朕怕他吧?父汗都不怕他,朕自然也不会怕他,朕倒是有点想那个袁蛮子啊!他娘的…我父汗起兵二十多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相较之下就算廉颇又如何?谁知我父皇的一世英名竟毁在袁崇焕之手,他娘的,朕是咽不下那口气!”
“他娘的!”
“如今朕继承汗位,整顿人马,朕本想替父汗报仇雪耻,只是数万大军,一场苦战,反倒是未讨得一点儿便宜。如今袁蛮子总督蓟辽,他娘的必定是很威风了!”
努尔哈赤在宁远攻城战中中炮受伤,随后又受了袁崇焕的冷言讥讽,回到沈阳后便一直耿耿于怀,怒火中烧,导致伤口恶化,后来前往清河洗汤浴,致使伤口进一步恶化,终于并发症而死,也不知是被气死的还是被毒死的。只是后来建奴对于此事一直含糊其辞,不愿多论。
老者禀道:“大汗,讨伐林丹汗之事已筹备了一月有余,与蒙古各部会盟,一定不可失信!无论袁崇焕来与不来,都当讨伐,计划岂能多变?没有信用,以后很难做老大的!”
皇太极道:“你这个老古板,会盟时约定一同出兵征讨不假,可是袁崇焕这小子若趁机攻袭盛京、辽阳,到那个时候,我大金自顾不暇,又如何能践行盟约?恐怕是自己也无暇顾及,最终若是无功而返岂不是犯了兵家大忌?大明治边向来崇的是尚制衡之术,这一点他们倒是用的炉火纯青,朕与察哈尔相争,必定互有得失,只是一时难分胜负,大明若是坐山观虎斗,他们坐收取渔人之利,岂不是便宜了他们!若察哈尔有失,他们又断不会坐视其亡,必定会想法出兵救援,又岂能不防?”
皇太极能够登上大金的汗位,不是没有道理,这么聪明的人自然想的比较多。
老者马上面如愧色道:“臣愚钝!没想那么多!”
皇太极道:“也不尽然,你所说的也有一些道理,盛京会盟不过月余,言犹在耳,不可背忘,会盟不易,不可轻弃,只是务要谋划周全。”
皇太极转对范文程道:“范章京,你以为如今当攻还是当缓?”
范文程道:“臣以为,无论是攻是缓都当视情势而定。”
范文程打了一个太极,没有明说。
皇太极道:“这他娘的如何解读?”
范文程比划道:“当今大势,明军虽距我大金为最近,然其大明所用方略为守,察哈尔虽离我远中间又有蒙古科尔沁诸部相隔,我大金安若磐石。”
皇太极道:“朕立志有为,岂能自然一意守成?如今朝鲜已经臣服于我,关外能与我大金抗衡者只有察哈尔林丹汗一人。”
皇太极的话吐露着一个帝王的野心,此刻的皇太极早已不是只想要满洲的皇太极,此刻已经心怀天下,有了统一天下的雄心壮志,只是并未表露,不过这一切都没有谈过机智的范文程那机贼的眼睛。
范文程马上改口道:“既然大汗要替老汗王复仇雪耻,就不可有后顾之忧。再说蒙古科尔沁诸部慑于林丹汗凶残好杀,必然想要依附我大金,然其蒙古科尔沁诸部未必心服,汗王若不能看护他们,他们势必改林丹汗,我消者彼长,汗王的宏图伟业怕最终会成泡影,西征之约万万不可违失。”
见皇太极面无表情,也不知是在听,还是在走神,害怕自己没有说到皇太极心里去,于是又道:“西征察哈尔实在是有极大风险的。
其一,劳师袭远乃是兵家大忌,明军恐会趁虚而入。
其二,朝鲜虽定,只是暂无东顾之忧,然朝鲜其臣服也不过迫于威势,朝鲜之心依旧在明朝,对我大金不是心服,一旦情势有变,必会左右摇摆。
其三,东江毛文龙骁勇异常,背后骚扰,乱我军心。
其四,大汗今春二月虽率精骑闪袭察哈尔,挫其锐气,朵颜兀良哈、科尔沁、土默特、鄂尔多斯、阿苏惕、阿巴嘎、喀尔喀等部的联军又在召城灭其四万人马,但未动摇其根本,仍是敌众我寡,胜负实难预料。”
皇太极凝神西望,志存高远,又怎甘偏居辽东一隅,他想要的太多太多。
范文程见皇太极眼神不对,改口道:“明军虽是换了主帅,但我大金与明朝数年征战,也见识了袁崇焕的韬略。袁崇焕外表颇有锋芒,其实用兵极是谨慎,他所以成就大名,都是凭借坚城火炮之利,并非列阵攻杀,臣估计他不会轻易舍其长而用其短。当年天启朝时,我大金进攻朝鲜,朝鲜与皮岛守将毛文龙一再求援,明廷多次下旨切责,他都以宁远、锦州战后城池亟待修葺为由,迟迟不出兵,便是明证。不过……”
皇太极道:“请直言,不必绕什么弯子。”
范文程点头道:“按理说,袁崇焕刚刚到任,宁远城已非当年的模样,诸多事情需要条理整顿,准备不足,他不会即刻用兵。只是用兵之道不可犯险,知彼知己方可百战百胜,大汗不妨试探一番,再做打算。”
“如何试探?”皇太极不由停下脚步。
“示敌以弱。”
“怎么讲?”
“皇上可还记得当年的款和?”
皇太极道:“明朝无意款和,莫非要咱求他?”
范文程道:“其实我觉得袁崇焕也并无诚意,只是将款和当作缓兵之计罢了,但此次他若再遣使者來,自然不必担忧宁远明军会有什么举动,皇上便可放心用兵了。再说兵者诡道也,如今宁远兵变刚刚平定,蓟镇、锦州也有兵卒哗变,明军防备空虚,一旦有变,我们也可相机行事,不西征察哈尔,转攻明军也未尝不可。”
皇太极沉吟道:“范文臣,你先写一封议和的书信,我再与三大贝勒代善、阿敏、莽古尔泰商议后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