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蕉趣图》

相比外来文化,滨江市政府对红文化保护的意识是以生俱来的敬畏加谨慎。为保留部队特色文化建筑,不允许学院拆除一些部队移交具有时代特色的建筑,大部分的建筑得以保存,新旧建筑和谐并存,相得益彰。原来兵营正好改成临时教工宿舍,所以学院宿舍并不紧张。杜慧慧虽然不属于正式员工,但考虑到她的特殊工作性质,非常体贴地安排了一间宿舍给她。

凌心竹第一次到女教工宿舍,显得有点拘谨,所幸周日并没遇见人。杜慧慧宿舍在二楼东头,站在窗口可以看到通往美术系的路。凌心竹站在窗口望着外面,似乎明白什么。又回头看了一眼杜慧慧。

杜慧慧挑衅地回敬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

宿舍近二十平,房间内角摆着一张双层铺,上层放了行李箱和纸盒等杂物,下层挂着蚊帐,被卧贴放整齐。一张书桌,一张木椅,一个人住显得舒适宽敞。他注意到墙上悬挂着不到2平尺的人物国画,装裱在玻璃框架内。人物是以杜慧慧为模特,工笔淡彩的半身画像,娴熟笔意下的杜慧慧被刻画得柔美里透着些许英气。边上落款戊辰年春日,一枚方印篆书可辨:柯柱笙。凌心竹不由赞道:“好美!”

“画吗?”杜慧慧故意问。

“是啊。”他不敢看她。

她把凌心竹拉着往后几步,自己则跑过去和画挨着并排站立,威胁地说:“再好好看看。考虑清楚了再回答。”

“你比画好看。”她总能让你有种亲密无间的感觉,他又有想把她拥入怀中的冲动,于是他在心里就给自己刚才羞愧的行为找到了个合理解释,她就像自己姐姐一般,她的胸膛充满无穷的温暖,足以抚慰一切烦恼。

“为了表彰你的诚实,勇敢说出真话,要给个什么奖励给你呢?”杜慧慧认真地考虑。

凌心竹听说她要给奖励,瞬刻飞过一个念头,不由得有点紧张。及至看到她去双层铺翻找东西,他开始为他自己存有龌龊的念头感到不齿。

她拿了一幅画过来,因为画幅是卷起来的,两人又走回床边。

凌心竹和她一起把画展开在床上,这是一幅未装裱的水墨写意画,几棵芭蕉树,树下几只鸭子憨态可掬,但觉得笔法干净利索,虚实有度,仅靠水墨,也见层层叠叠。题跋:蕉趣图。看落款仍然是柯柱笙的作品。

凌心竹忍不住赞道:“厚若千钧,薄如浮云。柯老师的笔法不愧为岭南第一人。”

“柯柱笙画的画还是不错的,也具有收藏价值,这幅画你拿去吧。”

“这个我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画。”凌心竹尽管非常喜欢,但知道以柯柱笙的名望,他的画在当下一定很值钱。

杜慧慧没理他,利索地把画又卷了起来,又取了一张报纸包好,放在书桌一边。

至于她因何会来到滨江,她给了他一个比较模糊但又不失为一个真实的解释:因为人际关系上的问题。

滨江水院增设美术系这件事,在当时的高校系统都称得上是个创新之举,适逢举国各行业革新意识兴起,报批手续异常顺利。由于传统工农结合的学院在这方面没有经验可循,教育厅本着改革精神,大力支持,令省美术学院配合协办帮建。省美接到教育厅的任务后,参照师范系基本的规模标准,着手拟定了一个初步建设方案,详尽包括从教员招聘管理,硬件场所的需求配备,教学计划考核,管理法规文件以及预算经费等。方案出台后,水院派刘副院长带队前往省美术学院实地考察取经,并寻求支持。考察后刘副院长提出为了符合水院现有工农科相结合特点,美术系最好突出工业、园艺设计方向,最后方案修订时把这两个专业又编排进去。

杜慧慧正为如何摆脱柯柱笙的纠缠烦恼,听到滨江市便用心起来,详细了解这事后,考虑再三,想自己反正孤身一人去哪不是活?小城市或许没那么复杂,也隐隐觉得命运中与凌心竹多少还有瓜葛纠缠,与其等待,不如主动出击。便请人推荐给刘副院长,表达了希望去滨江水院的愿望。

刘副院长背地里找人了解了她的情况,虽然有些传言,但也不是乱来的人,口碑算不错,普遍认可其作为模特的专业态度,正好水院新建美术系也需要一个有经验的模特,于是就承诺只要她和省美解除合同关系后就可以和滨江水院签合同,条件待遇皆参照省美。

她本来和省美也是聘用关系,相应手续办理顺利。

一开始省美接到杜慧慧辞职申请,并没有多想,模特这行业流动性本来就很大。但这个圈子太小,很快就有人说杜慧慧是被滨江水院撬走了,于是纷纷骂水院刘副院长不地道,省美给他们帮建了个美术系,还倒赔了一个美女模特,后来刘副院长为这事在酒桌上没少喝酒。当然这事最为伤心的还要算是柯柱笙,送了七八幅画给杜慧慧,正期待努力见效,却被她放了鸽子。

凌心竹临走时,杜慧慧将那幅包好的柯柱笙《蕉趣图》硬塞了给他。他毕竟还不实际了解柯柱笙作品那时市场行情,若他知道那时柯柱笙作品市场价每平尺两万元的话,凌心竹肯定不会接受的。(按:多年后,柯柱笙作品市场价每平尺已经达到二十万元,凌心竹想把画退还给她。杜慧慧回复他:你以为把画退回给我,你就不再欠我什么了吗?于是柯柱笙那幅《蕉趣图》至今保留在凌心竹手中。)

凌心竹走后,杜慧慧不时举起手摸摸自己的脸颊,因为那是凌心竹刚才亲过的,她感觉他的嘴唇给她带来的刺激到现在还未消失。她心想,他为什么最终都没有去亲她的嘴呢?她知道自己当时有那一瞬间是多么渴望他会亲自己的嘴的,他应该对她更粗鲁更男人一些。她甚至都给他创造了一个独处的机会,她感觉一种燥热正从自己头迅速麻木至全身,于是她软软虚脱般地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