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难相忘
这日傍晚,凌心竹没有想到杜慧慧会打电话给他。他在家里接到她从广州打来的电话确实有惊喜的感觉。在广州虽然彼此只认识了不足一个月时间,但凌心竹已经了解了她不少事情。杜慧慧比他大两岁,是重庆人,家乡一次罕见大洪水,只剩她幸存。随姐妹来到广州,不愿流连于灯红酒绿,后经人介绍入美院作模特。
“凌心竹,猜我是谁?”杜慧慧第一句话是如此说的。
“杜慧慧,是你?”凌心竹并不是很肯定,但他认识的异性朋友寥寥可数,所以这问题对他并不困难。然而他的回答却令杜慧慧激动万分。
“咦,你居然没有忘记我,我以为你回去见到你的叶小絮,就不知天底下还有个杜慧慧呢!”
凌心竹听到她说“你的叶小絮”心中一阵疼痛,但同时又被杜慧慧甜甜的语气唤起对她不由自主亲切的感觉。
“怎么会,你的大恩大德我时刻没敢相忘啊。”他调侃道。
“真的吗?我也是忍了好久不敢给你打电话,今天终于忍不住啦。”从电话那端传过来的声音变得很柔、很柔。
凌心竹被感动了,禁不住说:“那我过去看你。”
不知道为什么和杜慧慧在一起,他的电话会变得如此轻松随意,甚至连深埋在骨子里的轻佻也散发出来了。他们交谈了许久,相互说了分别后各自发生的事。
杜慧慧已经知道他住在水院,在电话里她不时地向他询问水院的情况,她显然了解的很仔细,这让凌心竹有些奇怪。包括水院的规模、环境、人文,她甚至还问了滨江城市的现状以及发展前景。
“你了解这些那么详细干吗?”
“和你相关的一切、一切都想了解,不行吗?”她就算使用挑衅口气也会充满着无穷的诱惑力。
“那么你过来了解啊。”他知道她没说实话,但却乐意接受她的谎言。
“如果有一天我真过去了,你不会装着不认识我吧。”
“如果太久的话,这是有可能的。”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凌心竹没明白她说的不会让哪种事情发生?是指“她会过来”这事还是“她要很久过来”这事。如果是前者,就意味着她是不会过来的,如果是后者,就意味着她很快就会过来。
他嘴间始终无法压抑住笑容,心中始终维系着一股异样的暖流。想起在省美的日子,他很感激杜慧慧。她后来拜托了一个研究生利用晚上时间专门对他绘画技巧进行辅导,又多次带他去蹭学院教授的讲座,不只让他在绘画水平上有了很大的提高,更大大开拓了他对绘画艺术的眼界。以致在培训班最后的一次作业点评中,老师给予了很高评价,同期同学都羡慕不已。和他一同来的画友原来的水平远高出他许多,现在也甘拜下风,对于其中的奥秘凌心竹也没有瞒他,画友极力劝他参加术考,但他考虑自己原来学的是理科,改文科已经没有那个心态重新来过,权把画画作为业余爱好吧。
凌进中及唐秀英惊奇地互望了几眼,心中想到:咱们的儿子是怎么了?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动人的笑容。
凌心竹感觉到自己的父母正注视着他便对杜慧慧说:“好啦,以后有机会再聊吧!”
杜慧慧说:“怎么了,再多讲会好吗?你有什么事情要办吗?我们才讲了没多长时间。”
“没多长时间?已经有半个钟头了。”凌心竹放低声说。
“半个钟头并不长啊,真的很想与你多讲会。”
“我知道,以后我打电话给你吧。”
“你找不到我的,还是我打给你吧!”杜慧慧犹豫了一会说:“我能给你写信吗?”
“当然,挂了好吗?”
“你只会说这句吗?那就挂吧!”杜慧慧勉强地说。凌心竹是她遇到的能让自己感觉到干净的男孩,他对她不存在任何非分之想,他也没有因为自己从事画模带一丝轻视,这个男孩是唯一自己主动接近的,反较之那些抱着目的主动接近自己的人,便更让她有要好好珍惜的愿望。(按:从这点来看后面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就容易理解了。)
凌心竹听她恋恋不舍的声调,心中亦有不舍的感觉,从来没有人对他这样依恋,从来没有人这样对自己过,叶小絮没有,张怡也没有。他放下电话,心中依然沉浸在甜甜的感觉之中。
为了避免父母的询问,他走出家门,他的脚步跳跃着下楼梯,手指在扶手上弹跳着,下到二楼时他看到鲁子蒙快速进了门里并关上门,而这户正是周权家。凌心竹心里感到呐闷,鲁子蒙似乎是听到自己下楼的脚步声,从他慌忙的动作显然是不愿别人见到他来周权家,但这其中又有什么秘密呢?昨天听父亲说周权老师前天出差去开会啦,念头在凌心竹心里一闪而过,这并不足以影响他的好心情。
走出教工住宿区是一个运动场,傍晚的斜阳正照在场子上,将树木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运动场有许多人,踢足球的往往是一批学生,也有些学生在打羽毛球。而在跑道上散步的便是些本院里的有一些年纪的教授啦,他们往往在清晨及傍晚这两个时候在跑道上要走上几圈,做这样运动的年轻人就寥寥可数,这并不是说年轻人不懂养生之道,而是他们有更多的欲望要实现,这便要有更多的努力要去付出,睡眠尚且不够,哪有时间会散步养身。
高大的马尾松下则聚集着一群妇女,伴随着音乐不知练就着什么功。
进入九十年代,中国仿佛一夜间就进入了消费时代,各种文化的需求也随之而来,许多人还没有意识到一个新的时代已经悄然而至,仅仅认为是经济繁荣后带来的生活方式的改变。一些文人的文化观仍停留在过去,既认为文化是少数人的精神活动,非工业的,对大众是一个给予,带领和引导的单向关系,而不是相反。他们依旧蔑视大众的自发趣味,一方面要得到他们,一方面又决不肯跟他们混为一谈。
另一些嗅到商机的人正是看中了这个空档,打着弘扬传统文化的幌子,试图填补这个空白。那时各种气功的名堂便如雨后春笋,一个接一个,一会是香功,一会又是元极功,一会又是孔儒正气功。各路的气功大师也像天降神兵般,骤然遍布我们的周围,仿佛中国的几千年文化都要靠此时的气功体现,发扬壮大了。如果仅仅几个气功大师的出现原也没能成什么气候,偏偏又有许多无所事事的人对他们敬若神明,这便又留传出许多动人美丽的故事。某某大师在讲功会上用手一指便令天生哑吧大喊了一声“妈”,母子热泪相拥自是不用说,台下的各种残疾人自然蜂拥而上。大师泰若自定说:你等回去认真练功,每日练功时面朝洛阳方向,我在洛阳发功,你们在全国各地都能接收到我的信息,病自可痊愈。
凌心竹是受过气功大师恩惠的,他有胃病。一日气功大师来到了滨江水院礼堂授法,母亲当然没有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用毛巾包来一瓶矿泉水让他快喝下去,说是从气功会上被大师施过法的信息水,可治百病,还要凌心竹一边喝一边想胃病好啦,胃病好啦,这方才有效。因为这也是大师传授的,自己要确信自己的病好了病才能好。
然而凌心竹怎么也不信的,因为这会让他很容易和鲁迅作品《药》里面的人血馒头可以治肺痨病联想起来,所以他的胃病自然也没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