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一）

缓缓睁开眼，珍莉看到，一抹迷蒙的水蒸汽正徐徐‘冲击’自己的脸庞。定了定神，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开水气味；提手一捞，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一滩温水所包裹，衣衫尽湿。

渐渐地，水蒸汽散去，珍莉终是看到自己的所在。

这是一个小型的池子，深度约50公分，内里满是开水；池身呈长方型，通体由方型的白色瓷片儿铺设而成。

透过迷蒙的水气映像，珍莉断定，像这样的池子附近还有好几个。‘难道这里是澡堂？’想起北方民众的洗澡习惯，她作出推测。

忽然，静止的蒸汽被一个黑影冲破，瞬间四散，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2米开外缓缓靠近。此人至少有1.9米高，呈倒三角的体型，全身肌肉发达，尤其是胸肌。

见状，珍莉惊得掩嘴颤抖，凭体型，她确认来者并不是熟人。

‘看来是躲不过的...’望着逐渐缩小的距离，她决定先社后兵，即使自己手上啥也没有，那也不等于要乖乖认输。作了个深呼吸，她胆怯地发声道：“请问，您是谁？”

听到珍莉的声音，来者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应声。

‘嗯？那人难道是个哑巴？还是说......’想到对方有可能是个外国人，珍莉果断抛出英文版的疑问句‘你是谁？’

这一回，来者有了反应，他三步并作两步，拨开重重水汽，在短短的几秒内完全将自己呈现在珍莉的面前。

第一眼看到这个人，珍莉甚感唐突，因为，她只在好莱坞的战争大片中见过这般模样的男性。怎么讲呢，那人就跟大片里的男主角一样，又帅又正点，还满满的军人气息。

或许，珍莉在对方的眼里也是不可思议的存在，因此，不期而遇的这两人罕见地同时相互自我介绍，场面一度混乱。

顿了顿，大兵率先发话，道：“女士优先！”（后续对话全是英文）

珍莉腼腆地点点头，害羞地说：“谢谢！”然后挠挠后脑勺，低声道：“我，我叫珍莉，中国人。你呢？”

“你可以叫我Max。我来自美国加利福尼亚。”Max友善地回答，并向珍莉伸出手。

看到Max如此注重仪式，珍莉只能礼貌地伸手与之相握。

然而，Max并不是这个意思。只见，他握住珍莉的手，瞬间一抽，径直将对方从水池内拉起身，并解释道：“在热水中泡太久皮肤会受伤的。”他的脸上挂着自然的微笑，可谓颠倒众生。

“哦…谢谢！”珍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本想坐到池子边上，不料，身体似乎不太听话，脚下一滑就向前扑去，手忙脚乱之际，她试图扒拉水池的边沿，可池边儿太矮，她无法找到支点。

正好，Max迅速半身迈入池水，以一个45度的身姿将珍莉直接抱住，其身手可见一斑。

珍莉刷一下满脸通红，不是因为尴尬，而是因为这个抱姿实在过于亲密，跟那些拍婚纱照的未婚夫妇一样，女生勾住男生的颈脖，男生搂住女生的腰部，然后俩人双眼互视，鼻尖贴住鼻尖，啊，想想都会让人脸红，更别说当事人了。

见珍莉定住不动，Max温柔地问：“珍莉？您还好吗？”对于外国人来讲，或许这不算什么。

“嗯啊……”珍莉弱弱地应了声，本想松手抽身，却不小心地瞄到Max右方腰间别着的一块黑色方柄，那外型与枪柄无异。霎时间，她心中一惊，脑里闪过一个问题：‘此人是敌还是友？’

为了保命，她学会了不露声色。没有急于探究，她慢慢地从Max的怀中脱离，然后一脸柔弱地坐在池边，接着，她漫不经心地问说：“Max，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Max当即回答：“门外有中文，我看不懂。但是，因为这里是安全区域，我就选择在这里落脚休息。你呢？”

‘安全区域？’针对这个词儿，珍莉有必要打破沙盆问到底，遂说：“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和朋友走散了，不知为何在路上就晕了过去，当再次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在这里了。”言语间，她的目光不慎与Max的相交，她看到了对方的疑惑。

猜忌是正常的，尤其对于那些经历深厚的勇士。

为了掩饰心虚，更为了降低Max的怀疑，珍莉补续说：“这个世界，一切的事情都太不可思议，让人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良久，Max才眨动双眼，这表明他心中的疑惑有所动摇。

见状，珍莉又问，说：“刚才你为什么说这里是安全区域？”

“你是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Max诧异地问。

事实上，珍莉并不是一无所知，但出于对陌生的戒备，以及对自己的保护，她只能装出无知的神色，并咬着下唇摇头示意。

半晌，Max才从纠结的神情中缓过神，无奈道：“好吧，那我将我看到的事情跟你说一说。”

珍莉点点头，饶有兴致地开始倾听Max的‘故事’。

就此，Max将自己在朝阳区居住时看到的小区居民化身食人丧尸，以及自己单独对抗城内丧尸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作了详细叙述，那过程可谓惊险万分，命悬一线。

透过Max的叙述，珍莉终于明白那一回自己打通彤彤电话时，捡到那个电话的女人为什么如此惊慌，如此无助了。原来这里才是人间炼狱。

当得知Max曾是海军陆战队队员时，她便不再隐瞒自己的顾虑，实诚地问：“Max，你身上的枪就是用来对抗丧尸的武器吗？”

Max愣了几秒，低头看了看两端腰上的枪柄，然后苦笑道：“这是两位警察的配枪。他们都是第一批的受害人，一个成了怪物，另一个则被低端的丧尸咬成了碎片。”语毕，他表现出些微的感伤。

“可否借一把给我？”珍莉不太客气的要求道。

Max确实是一个善良的男人，他没有多想便将左腰上的六四式手枪递给珍莉，并说：“这枪里面有五发子弹，也只能装五发。希望它可以给你安全感。”

珍莉接过枪，轻轻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此刻，有了枪，她打心底处泛起一阵强烈的安全感。

‘这人很善良，外面这么危险，他还愿意与我分享武器。眼下，德几人的行踪不明，我要么跟他搭个伴，这样可能会更安全些...’想到此，她委婉地问：“Max，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我看过地图，如果向东南方向一直走，最终是可以到达渤海，届时经黄海和朝鲜海峡进入太平洋，我就可以回到美国。”Max望着脚下的池水若有所思地说。

显然，他想家了。

“你的家人一定吉人天相的。别担心。”珍莉轻拍Max的肩膀，安慰道。

Max没有说话，只是哼出了沉重的呼吸声。他很清楚，吉人天相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

为了改善压抑的场内气氛，珍莉转了话题，她认真地向Max请教，说：“Max，你能教我怎么对付丧尸吗？”

“你，要一个人对付它们？为了什么？”Max吃惊地问，眼内闪出不可思议的目光。

珍莉微微一笑，意志坚定地说：“别看我柔弱，可是，一想起我的亲人和朋友还没找到，我就不敢轻易死掉。我想找到他们，并且带他们离开这里，所以，我必须学会一切可以对付这些怪物的方法。”

听罢，Max是张目结舌，顿时语塞，他完全没料到珍莉竟是如此内心强大的女生。

突然，室外传来无数声的兽吼，若有若无，却给珍莉和Max俩人敲响了警钟。

珍莉警觉地握住手枪，快步沿着Max来时的轨迹向前走。她推断，Max走进这个空间时，很可能忘记了关紧出入口，所以，那些怪物的鸣叫声才会传入室内。

鉴于珍莉的行动毫无征兆，Max在短暂失神后才轻步走到珍莉的旁边，他一把拽住对方的手臂，附耳细说：“珍莉，别出去，现在不是时候！”

珍莉没有应声，透过虚掩的门缝，她看到，木门之外接连闪过七、八个身影。这些身影的动作扭曲，却速度惊人，它们全向着右手面奔去，似乎闻到了肉香。

不一会儿，几声惨绝人寰的哭喊声此起彼伏，除此以外，阵阵浓郁的血腥味渐渐向四周弥漫。果不其然，那里确实有肉。

听到那压抑的求救声，珍莉泛起刺骨的心痛，眼泪不自觉地如泉外涌，尤其是听到被害者说出‘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妻小吧！要吃就吃我，别伤害她们！’这句乞求，她感觉自己很无能，为了自保，竟卑劣地无视同类的呼救。头一次，她觉得自己跟那些丧尸没啥分别，都是冷血的怪物。

Max赶忙将珍莉拥入怀中，利用自己的胸肌厚度来掩盖对方的哭声，以免引来不必要的杀身之祸。

没多久，‘怪物’们就享用完大餐，相继折返。但珍莉还没哭完，她的哭声很快就被其中一只‘怪物’发现。当即，那‘怪物’脱离团队，单独朝木门方向逐渐靠近。

Max只好一把抱起珍莉，缓慢向后退去，同时，他还将腰间的手枪拔出举起，直指木门，完全进入随时开枪的状态。

一秒、两秒、三秒……十秒，忽地，一声尖锐的吼鸣响起，那渐近的‘怪物’瞬间掉头离去，Max俩人的危机总算解除了。

轻叹一气，Max把珍莉放回地上，然后，他收起手枪，甩了甩紧张的双手。

珍莉低下头，惭愧地说：“对不起，Max。刚才差点连累你了。”

Max扶珍莉坐在一旁的水池边，并握住对方的双肩道：“不，我不怪你。”

顿了顿，他搂住珍莉又道：“珍莉，那些丧尸都很凶猛，我真的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决定，从明天起协助你在贝京找亲人和朋友，但为期只有三天，如果逾期找不到的话，你就必须跟我走，和我到美国去。OK？”

“真的吗？你愿意帮我？”珍莉兴奋地扯住Max的衣袖复问道，她似乎压根听不见三天为期这几个字。

Max立马作了一个‘嘘’的手势，脸上却带着微笑。

有同伴，这是最让珍莉开心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亢奋过头了，还是想揩一回油，她直接就扑入Max的怀内，双手紧紧抱住对方的腰身。

到底是美国人都很开放呢？还是Max对珍莉有好感？反正，对于珍莉的拥抱，Max很受落，本能地，他反手抱住珍莉，并用下巴轻蹭对方的头顶，同时道：“是的，我愿意。

由着性子，珍莉享受了一会儿那扇温暖的厚实胸膛，直到Max起身走向对面的池边，她才脸红耳热地撒开手。

当Max再次回到珍莉面前时，他手上拿了几块微黄的白色浴巾。这让珍莉纳闷不已。

只见，Max将浴巾泡入池水中，待浴巾完全湿透就捞起，然后，他把不断滴水的浴巾盖在珍莉的身上，认真解说道：“那些丧尸的嗅觉很好，与兽类差不多。而兽类一旦遇水，它们的嗅觉会多少受到影响，不再那么精准。所以，我们可以利用这些湿巾隐藏人类的气息，但，在湿巾干爽前，我们必须找到下一个有水的地方，否则有可能会被那些怪物寻到。”

‘怪不得他能在这个炼狱的地方如鱼得水。’珍莉急忙点头附和。

准备就绪，Max一手握枪，另一手则轻轻打开木门。幸好，这门的质量还行，没有发出‘吱呀’的怪声。

门外，灯光依旧，却横七竖八地躺卧着十多张单人沙发和小型茶几，以及一些棋盘毛巾等，既凌乱，又破碎。除此以外，人体残肢以及内脏脑浆也是满地散落，那场面，与屠宰场有得一拼。

Max谨慎地对四周作了一次快速的侦察，而后，他冲珍莉打了个‘OK’的手势，以示安全。

本来，俩人赶紧离开就对了，可偏偏珍莉就是个好奇宝宝，什么东西都要亲眼看过才死心，她竟偷瞄起刚才被屠戮的惨案现场。

不该看的，千万不要看，看了只会徒增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