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无声

司马皇后话音落,原本不管皇后说什么都附和的大周举子们一愣。

徽州呢,这就结束了?

武试其他人呢?还有文试举子呢?

其他圆桌的举子们纷纷看向徽州桌。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事情的不对劲。

徽州府这是……不得圣意?

虽然这里坐的是皇后,但帝后素来一体,在场举子们不由心生揣测。

不少偏远州府举子的脸上甚至浮起了隐秘的喜色。

向来在国试中独占鳌头的状元乡徽州府失去了圣意……那就意味着其他州府的机会就多起来了。

只不过……

更多清醒的首榜举子眸光有些低沉,看向高台上皇后的眼神中闪烁着怀疑和肃穆。

徽州举子的优秀举世皆知,现如今朝堂中不少国之栋梁就出自徽州。

而这出身诡异的解元……虽然充满争议,但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说有两把刷子。

这样的徽州府,如何会失去圣意?

还是说是皇后……

他们愿意对皇后保持敬畏,但作为士子不代表他们愿意看到后宫对一州举子干预过多。

虽然不是全部,但有一些举子看向皇后的眼神变得不善起来。

这些之中,有坐的笔直神情严肃的文试学子,更有不少……

剑客。

同时,这些人之中,不少人将目光投到了原本饱受争议嘲讽的那位女解元身上。

她,还有那些徽州的少年,会如何抉择?

司马皇后说完那句话之后。

和段立峥一起走回座位的朱鸾脚步一顿。朱鸾目光微沉,正要抬头,下一刻,肩膀突然传来一股暖意。

段立峥将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对她笑了笑。

“这下省了不少力气。”少年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阴霾,拉开屏障笑着道。

“可松了一口气,大家都能歇歇喽。”

朱鸾深吸了一口气,眸光中浮起一丝歉意。

“抱……”

段立峥的手指停在朱鸾嘴唇的前方。

他很有分寸的没有贴上去。

止住了她的话语。

“这不关你的事,而且,不光是我一个人这么想。”段立峥抬起了下巴,“不信你看。”

朱鸾抬起头,只见不远处的圆桌边,李文曜和慕恪之正毫无芥蒂地在朝他们招手。

年华藏嫌弃地看了这边一眼,抬了一下手。

其他的经魁和亚魁苦笑着,神情有些无奈,但看向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怀疑。

朱鸾怔了怔,嘴角也浮现一缕淡淡的笑。

那一年冬天,她在徽州无意中种下的果。

在这一年的春天。

已经开出了花。

大殿内众人看着依旧言笑晏晏的徽州少年们,惊讶之余,心情也有些复杂。

在充满倾轧和争斗的科举路上,人脉,关系,师长,他们的身边总是笼罩着这些。

大人物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们的心弦,比书上的每一个字都要重要。

但此时此刻,人们很清楚,徽州今年的这些举子们,真的很特别。

人们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

这些少年。

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之处就在……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那个女子的背影,然后一怔。

朱鸾回到原来座位坐下之时,寂静的大殿里,突然响起了掌声。

司马皇后虽然发话了,但澹州那边不知为何一时无人站出。

就在这个空隙里,整个大殿原本萦绕着诡异的宁静。

而在这一片宁静里,这突然响起的掌声异常明显。

一下又一下,认真又清晰。

仿佛敲击着所有人的心。

朱鸾看向身边,看向那个原本软绵绵像是做什么都提不起劲的少年。

慕恪之看着她,鼓着掌。

“欢迎我们徽州的英雄回来。”他微笑着说道。

不等朱鸾回答,她的身边再次响起另一个掌声。

是段立峥。

随后鱼斯年和李文曜一起抬手,其他徽州少年抬起手,然而不等他们发声,澹州桌那边就响起掌声。

“阿弥陀佛。”雪斋和尚跟着身边的那个人拍手。

原本准备上场的澹州举子一愣,在解元的目光下,像是被控制一般也鼓起掌来。

再然后居然是西凉剑阁。

莫寒没有看高台,轻声鼓掌,神情同样认真,不见一丝嘲讽。

再然后是阮清,再然后是愕然看着西凉剑阁鼓掌的其他州的举子。

一声,两声,三声,许多声。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许多人。

从无到有的掌声震动着稷下学宫的空气,随着鼓掌的人越来越多,像是解开了桎梏一般,之前若有所失觉得好像什么事没有做的所有人都鼓起掌来。

剑客们内功修为深厚,掌声更为雄厚,所有人的情绪都被带动起来,掌声如浪,疾风骤雨。

这是天策会进行到现在最为热烈的掌声,原本冰冷的大殿内仿佛被烈火点燃,在掌声的掩盖下,压抑至今的震撼和赞叹也满溢而出。

这份赞叹没有名字。

在高台上大人物不怎么好看的脸色下,除了徽澹两桌,无人敢看向那个方向。

人们看着自己的前方的拼命拍手,只像是在宣泄自己的情绪。

但就是这样的浪潮,无法阻止。

“你们……澹州,澹州的举子快……”礼官的声音被淹没在掌声中,只得气急败坏地嘶喊。

司马皇后看着眼前场面,带着护甲的手指抠入椅子的扶手。

入木三分。

在这个时候的,没有境界的她的声音也无人能听见,只得冷冷看向礼官。

礼官满头大汗,直到嗓音嘶哑,声音才在逐渐停歇的掌声中传出。

“澹州解元!澹州解元献艺!”

人群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投向澹州桌。

但澹州桌,却无人动作。

“怎么回事?澹州解元?”礼官嘶哑的声音在大殿内孤零零的回荡,睁大双眼瞪着坐在椅子上八风不动的宋怀竹。

宋怀竹置若罔闻。

一声清脆的椅子响,雪斋和尚站起身来。

年轻的和尚神情宁静,走上前,对高台上的人双手合十施了一个最普通的佛礼,满脸慈悲。

“阿弥陀佛,澹州解元身体不适,恐无法献艺。”

什么?

大殿里其他人一愣。

今年的天策会是怎么了?这都是什么操作?

他们原本以为徽州之后不会再有离谱的对应,却没想到澹州这边的回应也如此可怕。

所有人偷眼看向坐的笔直的宋怀竹。

身体不适?这哪里能看出来身体不适?

所有人在心底呐喊,这根本就是赤裸裸地拒不合作了吧!

这种事情怎么会被允许?

高台上司马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正要开口,这时大殿内突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确实是身体不适。”

众人愕然抬头,看着高台上缓缓开口的西凉剑圣。

老人的目光在宋怀竹脸上的白玉面具上停留一瞬,侧身看向司马皇后。

“老夫可以担保,这位今日状态的确不适合献艺。”

大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不明白西凉剑圣为何突然开口。

事已至此,不妨卖对方一个人情。

高台上,西凉剑圣眸光微沉。

毕竟世间能驱使此子者。

此间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