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驸马

段浩初走下马车,凝视着段府门楣上悬挂的匾额,舒展了一下身体。

由于长时间的舟车劳顿,男子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疲惫,但这丝毫不损青年的风采。

他已经并不年轻了,不再是少年。

但令人惊奇的是岁月并没有在段浩初脸上留下明显的痕迹,只是温和了他的轮廓,打磨了他的气度。时光反而赋予他更浓厚更醇和的魅力,这是任何青春年纪都没法达到的,从他的眼神,他的神态,他的举手投足渗透出来。

那股令人肃然起敬的浩然正气仿佛已经渗入了青年的骨子里。

只是在街头短暂地停留,就已经有不少徽州的父老乡亲围了上来。

段芷云像一只小鸟一样扑上来,兴奋地拉着段浩初问东问西。长兄如父,段浩初和蔼地抚摸她的头,从王管家手里接过从神都买来的礼物,放到少女的手里,引来周围一片艳羡的目光。

相对于段芷云的惊喜,段立峥更多的是惊讶。

比起长年在徽州老家没法见到大哥的妹妹,他这两年一直在神都求学,学堂放假的日子就住在大哥在神都的府邸里,兄弟二人经常见面。

最近他随晋阳公主的车驾离开神都,才与大哥分别了较长一段时间。

不曾想,他回到徽州不过月余,在神都做官身居高位的大哥居然毫无征兆的回到了老家。

“立峥,怎么了吗?难道不想我回来吗?”

注意到弟弟站在后面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段浩初温和地问道。

“大哥,你为什么会回来?”段立峥走上前来,凝视着大哥的眼睛,问道。

他不是不谙世事的妹妹,并不认为在这不逢年过节的日子,远在神都的兄长归来会是什么喜事。

“出了什么事吗?”段立峥继续问道。

“二哥,你怎么这么问?大哥好不容易回趟家。你就不能高兴点吗?”段芷云在一旁不满的扯着段立峥的衣袖嘟囔道。

“我们进去说吧。”段浩初了然的看着眼前有些紧张的弟弟,环视四周,淡淡说道。

段立峥额首,兄妹三人并肩走进了自家的大门。

……

……

段浩初回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徽州城,包括徽州城外的灵岩寺。

消息传到灵岩寺的时候,朱鸾正躺在晋阳公主的床上酣睡。

晋阳公主坐在床铺不远处的圆凳上,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翻着经书。

只听禅房的帘子被轻轻掀起,陶女官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进来的时候满脸忧虑,不露声色地往床上看了一眼。

晋阳公主看到有人进来本有些不满,但看到陶女官凝重的表情,她皱起眉头,向陶女官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怎么了?”晋阳公主轻声问。

“疾风馆那边传来了加急的情报。”陶女官压低了声音说道。

“什么情报?”就在此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好奇的声音,原本小心翼翼的两人反而被惊了一下。

“你醒了的话就不能说一声吗?”晋阳公主嗔道,往旁边看去,看见少女的青丝散落,正从床上支起身子来。

“刚刚醒。”朱鸾露出了一个有些恍惚的笑容,之前和南山先生的问答还是对她的心神有一定的损耗。

晋阳公主凝视着她,刚刚醒来的少女还有一点迷糊,看上去更加年幼。

“刚刚隐约听到疾风馆来了情报,是什么情报?”朱鸾一边轻轻揉着眼睛,一边问道。

“这……”陶女官一脸愕然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她自以为自己说话的声音已经足够小了,却没想到还是被这女子听了去,但疾风馆是皇族隐秘的情报机构,不能被外人所知。

她为难地看着晋阳公主。

“无妨,你说吧。”晋阳公主不以为意的说道。

陶女官的眼神更加惊讶,瞥了不远处的少女一眼,随即说道,“原本应当在神都的段驸马今日突然出现在了徽州城。”

没等晋阳公主和朱鸾做出反应,陶女官继续说道,“虽说是疾风馆的急报,但其实是疾风馆那边来请罪的,就在一刻钟之前,段驸马的马车已经进了徽州城,而疾风馆在他进城之前一直没有察觉到此事,特来请罪。”

“居然到进城之前一直没有发觉他的行踪吗?”晋阳公主睁大眼睛,“他是想要干什么?为什么要隐瞒行踪?”晋阳公主说完,突然像是发觉了什么似的,一脸狐疑道,“不对,说到底他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陶女官刚想开口,旁边突然一声脆响,晋阳公主和陶女官循声望去,发现少女似乎是急着下床,碰翻了一只圆凳。

“段驸马?那是谁?”朱鸾死死盯着陶女官问道。

大周皇室没几位公主,成婚的公主没有谁的驸马姓段,而唯一剩下的晋阳公主还尚未成婚。

一股不祥的预感突然袭上她的全身。

“段驸马自然是英鸾公主的丈夫,户部尚书段浩初。”陶女官答道。

朱鸾闻言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陶女官一脸奇怪地看着朱鸾,不明白这个女孩子为什么要问,还表现的如此震惊,这明明是全大周家喻户晓的事情。

“陶姨,你先出去吧。”晋阳公主深吸一口气,突然说道。

陶女官不明所以,但还是行了一礼走出了禅房。

等陶女官的身影彻底消失,朱鸾像是被针扎了一般,难以置信的转头望着晋阳公主,问道:“什么驸马?”

晋阳公主浑身一僵,小声咳嗽了几声,声如蚊蝇地说道,“皇姐,抱歉一直忘了告诉你。”

她艰难地开口,“当年你不是在和段浩初成亲三天前出的意外嘛,然后皇家司仪把讣告送给段浩初的时候,他突然到明光殿前长跪不起,请求母后让婚礼如期举行。”

朱鸾宛如雷劈,她难以置信的问道,“所以,然后呢?”

“母后当年受到打击太大,精神本来就有点恍惚,你和他本来三书六礼就已经走完了……”晋阳公主的声音中含着一丝触动,“段浩初足足在明光殿前跪了三天,其他朝臣和皇亲都劝说此事合情合理,你们的婚礼就如期举行了。”

晋阳公主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虽然她年纪还小,但依旧记忆犹新。

在盛大的婚礼上,身着大红喜服的少年孤身一人向天后娘娘下拜,脸上的神情沉静温柔,像最深的潭水,让人捉摸不透。

而探花郎居然愿意为死去的英鸾公主当望门的鳏夫,举行冥婚,这件事在神都当时传的沸沸扬扬。

虽然有很多人称赞段驸马一片痴情,但这世上,守望门寡的女子多得是,愿意当望门鳏的男子凤毛麟角。

还有闲人说段浩初是想当驸马想疯了,连亡故的公主都愿意娶,原本前程似锦的段浩初因为此事声名受损,在朝堂沉寂了好几年才凭借无可挑剔的政绩步步高升。

“所以说?”朱鸾问道。

“段浩初早在十年前就做了大周皇室的驸马,成为了你的……”晋阳公主一边窥视着朱鸾的脸色,一边补充道,“成为了你的丈夫。”

朱鸾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