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故人重逢
回到扬州。齐永楠听罢周世文的一席话,顿时也默不作声了。他虽有满腔义气,却不是傻子,如今周世文给他说明了战争的利弊,他也能分得清好坏。只是,他的心里依旧难免抑郁。
周世文轻轻一笑,举起茶杯,劝道:“永楠兄莫要心烦,我们不谈那些事了。来,你喝酒、我喝茶。”
恰在此时,远处隐隐传来了琴瑟之声,犹如高山流水、又如珠落玉盘,灵动婉转、余音绕梁,令人悠然神往。
周世文说:“听这琴声,当是心月妹妹无误了。好怀念啊,很久没听她弹琴了。”
齐永楠也点点头,附和道:“虽然我不是第一次听她弹琴了,但是每次都叹为观止。即便我不懂音律,也能听出来心月的琴艺有多么高超。”
“哦?心月妹妹都给你弹过哪些曲子呀?”
齐永楠不禁叹了一口气,答:“她不止会弹,而且还会唱。弹唱的最多的曲子,应该就是《上邪》了吧......”
与此同时,韩心兰的房间中,胡心月正在动情地弹唱着: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此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一曲唱罢,韩心兰不禁赞叹道:“真是太妙了!心月妹妹,你的琴艺又长进了啊,这一曲《上邪》,竟唱的我感慨万千,几欲潸然泪下。”
胡心月面色微红,羞涩道:“姐姐您说笑了,我的琴艺哪有这么好?我给永楠弹唱了一年,都无法打动他......”
韩心兰浅浅一笑,说:“妹妹此言差矣。要我说,永楠兄其实已经对你动情了,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他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何以见得?”
“他不再急着赶你走了,不是吗?”
胡心月顿时又苦下脸来,哀怨道:“可是他总愁眉苦脸的,似乎不喜欢我。”
韩心兰摇了摇头,答:“呵呵,永楠兄愁是另有原因。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愁的?那个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有。永楠是从半年前开始发愁的,具体是什么事他也不告诉我,只是说再游历几处地方,就准备带我去淤口关了。”
“那事情就很明显了。”韩心兰终于胸有成竹地解答道,“我最近也听官人提起过,边关形势紧张,北国屡次三番挑衅我朝。而淤口关的守将,正是被誉为军神的齐勇杰大将军,是永楠兄的家父。他要带你去淤口关,实际上是要带你去见父母,另一方面,恐怕也是为了去请战的。永楠兄满腔义气,一心想要精忠报国,可是当今圣上却力求避战,这才是他愁眉苦脸的原因呀。”
“真的?”胡心月听罢,顿时喜上眉梢。
“当然是真的。”韩心兰肯定地说,“永楠兄现在还没有跟你表明心意,一方面可能是因为他还在犹豫是应该把成家放在第一位,还是把立业放在第一位;另一方面,也或许是他这些年闯荡江湖逍遥惯了,不太习惯身边有个牵挂。”
“啊?那我应该怎么做?”
韩心兰拍了拍她的头,笑道:“你呀,不用刻意去做什么,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就可以了。永楠兄不是都要带你回家见父母了吗?我想......他也是因为自己拿不定主意,所以才要回家请示父母的意见吧。”
胡心月点了点头,答:“原来如此......那我要费点心思,尽量给伯父伯母们留下个好印象......”
另一边,齐永楠和周世文举杯对饮,心情总算是舒畅了一些。就在这时,又有一名下人来报:“知府大人,门外有六人求见,三男三女,说是陆云熙等人。”
“哦?”周世文顿时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云熙兄也来了!太好了,看来今天是个大吉之日啊!快请过来!!!”
忽然,齐永楠说道:“世文兄,请问你这里有没有夜行衣之类的东西?借我一套。”
周世文一听,登时就愣住了:“呃......在你一年前住过的房间里,应该有一套。你要那玩意干什么?”
齐永楠嘿嘿一笑:“秘密......”
这边,陆云熙等人刚下了马车,每个人都撑起了一把伞,唯独陆云熙例外——他厚着脸皮挤进了婉灵的伞下。
婉灵瞥了他一眼:“干嘛?你自己没伞啊?”
陆云熙嘿嘿笑着:“有,没带。”
“那你去跟爹撑一把伞,别跟我挤。”
“那怎么行?能跟如此佳人共撑一伞,谁愿意去和男人挤呀?”
“油嘴滑舌,就你能说。”婉灵白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再赶他走了。
张俭在一旁听得真切,于是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伞,又看了看诗茵,随即收回了目光。表面上虽然毫不在意,但是心中作何感想,恐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然而巧合的是,诗茵也听到婉灵两人的对话了,于是主动收起了伞,然后一跃跳进了张俭的伞下,脸上还是一副俏皮的笑容,甚是可爱。张俭又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诗茵,脸色微红,但也没有多做反应。
不一会,府衙大门打开,一名仆人出门引路,要引导众人前往花园,众人也就这么跟着进去了。刚一进府衙门,慕容毅和秦韵梅就轻轻皱了下眉头,并看了一眼远处的屋顶,然后又笑了笑,什么也没说——齐永楠正穿着一身夜行衣、蒙着面,埋伏在那里,散发着杀气。
显然,慕容毅和秦韵梅已经知道是谁在那里埋伏了,但是他们也有意要试一试自己的徒弟们,所以选择了沉默。
话说回来,陆云熙等人正有说有笑地跟着仆人走,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浓烈的杀气!一瞬间,婉灵、诗茵和张俭全部紧张了起来,进入了备战状态。而引路的仆人也顿时被吓了一跳,连忙退出十来米,躲到了一旁,战战兢兢地看着四周。
张俭沉重地说:“这股杀气不算强,可是无比浓烈,对方手上的人命恐怕不下百数......可能是一个劲敌。”
婉灵则不禁担忧了起来:“这大白天的,还是在府衙,却平白冒出了个刺客,我有点担心世文公子啊。”
然而,诗茵却看了一眼陆云熙,问道:“云熙哥哥,你怎么不备战呀?”
陆云熙没有回答,而是陷入了思索——慕容毅和秦韵梅两人都没有紧张,说明他们根本不把这个“刺客”当成威胁。换句话说,要么这个“刺客”弱到根本不需要他们二人出手,要么就是这个“刺客”是一个熟人......一时间,陆云熙的心中有了几个候选人。
就在这时,一个蒙面人突然从不远处的树冠中冲了出来,一手长枪犹如蛟龙一般破势而出!只见一点寒芒闪过,眼看就要刺中陆云熙了!
婉灵顿时怒喝一声:“找死!”
随后拨动剑柄,那一手招牌的“寒梅傲雪”顺势而出!蒙面人见这一击如此凌厉,不禁变了脸色,急忙变招横枪在前,防住了这一击,同时又挥手丢出三把飞刀。
婉灵舞起长剑,轻松地挡掉了那三把飞刀,结果一转眼,发现那个蒙面人又要杀到陆云熙面前了!这一下,婉灵可是真怒了......
突然间,周围的温度都下降到了冰点,冷冽的寒气形成一股飓风席卷四周,婉灵的目光犹如死神一般冰冷,右手覆在剑柄上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打出雷霆一击。蒙面人发出了“我靠”的一声惊叹,生存的本能告诉他,婉灵这一剑的威力非比寻常,挡不住、也躲不掉。要想活命,必须以命搏命,才能拼到一丝生机!
于是,蒙面人枪尖一转,一记奔雷击直奔婉灵咽喉。
陆云熙见状,知道自己不得不出手了,于是长剑出鞘,一手掷向两人中间。接着,一股蓝色的火焰从中爆散开来,既如烈火般炽热、亦如冰霜般严寒!冰火之间相互冲突,使得爆炸的威力更胜以往数倍!慕容毅和秦韵梅见状,都不由得眼前一亮。
婉灵急忙收剑,连退数步,蒙面人也收住长枪,退避三舍。
“云熙,你这是做什么?”婉灵不禁怒道。
这时,秦韵梅笑着拍了拍婉灵的肩膀:“乖女儿,收了招式吧。这个蒙面人不是真的要杀你们,只是想和你们过两招切磋一下罢了。”
婉灵的气势瞬间消散,一脸茫然道:“啊?切磋?”
慕容毅也走上前来,说:“是呀,只是切磋而已。结果没想到,你一出手就是清虚化霜,那可是要人命的招数;人家没办法,只能以命相搏。我说的没错吧,齐永楠小兄弟。”
齐永楠于是摘下面巾,拱手笑答:“不愧是名震江湖的两位前辈,真是法眼如炬。”
婉灵等人却是傻了眼:“永楠兄?你怎么这幅打扮啊?”
齐永楠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要是不隐藏身份,你们怎么会与我全力交手呢?只是我没想到,即便自己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却还是被云熙兄给看穿了。”
陆云熙摇了摇头,答:“看穿你的不是我,而是我的两位师傅。我是看到他们两位如此气定神闲,所以才断定你这个刺客是假的。再加上你用的是长枪,我所认识的人里用长枪的本就不多,所以就很好猜了。”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齐永楠大笑了起来,“两位前辈不愧是名震江湖的绝世双骄,晚辈这点本事看来是班门弄斧了。”
慕容毅微笑着摆了摆手,说:“永楠小兄弟过谦了,你的实力我们都看在眼里,确实是出类拔萃。”说着,又把目光转向了陆云熙,“云熙,你刚刚用的那招,融合了大道冲阳和寒梅傲雪,真是强悍的很。你有没有为这招取名字啊?”
陆云熙躬身道:“徒儿这招也是刚创造不久,所以还没有来得及取名字。”
秦韵梅这时忽然说道:“既如此,我看就取名叫玄牝若存如何?”
慕容毅眼前一亮,赞叹道:“夫人这名字取得好啊!玄牝一词出自《道德经》第六章,意为孕育出天地万物之母体,即为‘道’。而云熙这一招也是把至刚和至柔之力融合在了一起,阴阳共生,隐约有些大道之气蕴藏其中。玄牝若存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陆云熙听罢也喜上眉梢,急忙答曰:“谢师傅、师母为徒儿的招式赐名,徒儿对此名称也非常喜欢。”
众人正说着,周世文便带着韩心兰和胡心月、以及一众仆人,从花园中赶了过来。
周世文哈哈大笑道:“云熙兄,一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韩心兰也浅浅地微笑着,说:“云熙公子,近些日子夫君总是念叨你,结果你就来了,真是无巧不成书呀。”
只有胡心月,因为跟众人不太熟,所以有些怯懦地躲在后面,只施施然地行了一个礼,倒也端庄大气。
至此,众人的表情也总算是缓和了下来,纷纷笑着还礼。然后,周世文他们又与慕容毅、秦韵梅两人相互打了招呼。
然后,周世文一边作出“请”的动作,一边说:“各位今日远道而来,不如先随在下去花园中的听雨阁一叙,我这就命下人们准备饭菜,中午我可要和各位好好饮上几杯!”
诗茵开心地跳到韩心兰的身边,一手扶住了她,说:“那是当然,我们好久没见,怎么也要聊一聊嘛。只是......心兰姐姐挺着个大肚子,不方便来回跑吧?要不要准备个轿子?”
韩心兰温婉地笑道:“妹妹不必多虑,大夫说过要我每天保持一定的运动量,平时没事的时候走一走,也没坏处。”
慕容毅躬身道:“如此,就请世文公子带路了。”(周世文身为知府,慕容毅等人为平民,不论辈分大小,最基本的礼仪也要有。)
“请。”
......
待到众人齐聚听雨阁的二楼厅堂之中,所有人都按规矩入座,周世文便吩咐下人们散去了。
结果,下人刚离开,周世文就站起身来,大手一挥道:“行了行了,没有外人在了,不用讲那么多规矩,大家随便坐!别离的那么远,说话都听不清,来来来都靠近点。”
陆云熙等人闻言,立刻向前凑了过去,只有慕容毅和秦韵梅没有动。毕竟是小辈们之间畅所欲言,做长辈的要是掺和进去,未免太煞风景。
诗茵迫不及待地凑到韩心兰的身前问:“嫂子,您快说说,您的身孕几个月啦?是男是女?”
张俭急忙拦住她,轻轻责备道:“诗茵,收敛一点,人家身怀六甲可是金贵的很,别碰坏了......”
韩心兰摆了摆手,笑答:“无妨,我哪里有那么脆弱,一碰就坏?实不相瞒,胎儿现在已经六个月了,据大夫说,应该是个男孩。”
诗茵开心得不得了,对婉灵说:“姐!你也赶快结婚吧,到时候如果生了女孩,就和嫂子的孩子订个娃娃亲!”
“噗——!咳咳咳......”慕容毅、秦韵梅和陆云熙顿时都被口水呛到了。
婉灵的脸也红到了耳朵根,急忙叫道:“你这丫头!满口胡言乱语!”
胡心月倒是一脸的期待,在旁边调笑道:“这不是挺好的一件事嘛!婉灵姑娘这么漂亮,那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也差不了,到时候不好说又是一段郎才女貌的千古佳话呢!”
齐永楠不禁扶着额头叹气,什么也说不出来......
周世文则沉吟道:“说起来,婉灵妹妹你今年也17岁了吧?真的要赶快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要知道,本朝官府规定女子十四岁为婚龄,若十五岁仍未嫁,那是要受罚的。虽然你身为江湖中人,不受这些规矩的约束,可是以此为参照,你也真的拖不得了。”
婉灵一时间羞涩地低下了头,蚊语道:“人家......还没考虑好......”
陆云熙急忙打岔道:“好了好了,世文兄,别谈婉灵了,咱们聊聊别的。这一年里,扬州城里可有什么新鲜事呀?”
周世文呵呵笑道:“扬州城里没什么新鲜事,老百姓安居乐业,我也就是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工作。不过说起来,最近倒是有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中原武林凡是数得上号的门派、帮会或组织,各自派出一支代表队,大大小小五百余支队伍,大概三天后会陆续赶来。”
“啊?”顿时所有人都懵了,“这么多人?他们来干什么呀?”
周世文答:“其实不只是武林中人,还有当今圣上,也派出了一支代表队,同样在三天后赶来。这么多人齐聚扬州,其实就是为了一件事——组成一个互助同盟,也就是所谓的官侠联盟。”
婉灵疑惑道:“官侠联盟我倒是知道,可是为什么现在才突然想起来要组建呢?”
“原因有三:其一,是上次血煞盟占据扬州城的事件,给了皇上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知道了面对某些情况时,官府非常无力;其二,据说近来有皇城司的人密报,有很多北国的武林中人受王命潜入了我朝境内,他们的意图尚不明朗,但其潜在的威胁不可小觑;其三,是中原武林主动向官府寻求帮助,希望能够借官家的力量,共同防备北冥魔神和太平星君。”
“原来如此......”陆云熙苦笑道,“官府的力量很有限,而中原武林同样拿北冥魔神和太平星君没有办法,所以不得不联合啊。”
齐永楠则沉吟道:“看来不只是边关,就连国内都已经不太平了啊。”
“怎么?边关出了什么大事吗?”
“是啊。”齐永楠点了点头,“恰好也是从半年前开始吧,北国忽然大军压境。虽然没有主动进攻、引起战端,可是他们每天都在挑事儿,对我军将士各种讥讽......我今天听世文兄分析了战争的利弊,所以也知道不可妄开战事;但是那些士兵们可不见得这么通情达理。我怕再这样拖下去,军中会发生兵变啊。”
说到这里,众人不禁都叹了口气。
婉灵叹道:“边关箭在弦上,民间还有敌方渗透进来的武林势力,江湖中同样也是暗流汹涌......我们可真没赶上什么好时候啊。”
“哦?莫非江湖中也有动荡?”周世文好奇地问道。
诗茵急忙跳出来说道:“那可不!不知道世文兄有没有听说天府演武?”接着,诗茵便把自己知道的关于天府演武的情报全都说了一遍。
周世文听罢,饶有兴致地看向齐永楠:“永楠兄,你也知道这件事吧?”
齐永楠点了点头:“当然知道。”
“难道你不想去试试身手?”
“试什么呀。”齐永楠嗤笑一声,答:“我虽然闯荡了几年江湖,但毕竟是官家人,与江湖中人并不同路。更何况我也想尽快回家,一来是和父亲商讨一下边关战事问题,二来......我今年都二十岁了,也该考虑成家了。”
胡心月一听到这话,立刻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脸颊上浮起了迷人的红晕、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齐永楠。
齐永楠见状,不禁又有些心虚了,弱弱道:“心月,你别这样盯着我,我......害怕。”
“哈哈哈哈!”众人顿时开怀大笑,“想不到你这个豪气干云的英雄少年,竟然怕一个女孩子的目光!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齐永楠抓狂道:“哎呀,够了,你们就别笑我了......”
恰在这时,一名仆人敲门说道:“知府大人、夫人,饭菜已经备好了,您看?”
“哦?已经准备好了啊?”于是周世文站起身来,请道:“那各位就请随我来,咱们好好喝上几杯!”
慕容毅也在这个时候急忙说道:“对了,世文公子,我们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我想借您这里的两间厢房,最好能附带浴室。吃过饭后,我想为孩子们打通任督二脉。”
“这还不简单?”周世文一口答应了下来,“府衙里别的没有,就是房间多,到时候吩咐一下下人,那些房间随你们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