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羽龙之后
风开始狂暴起来，撕扯着水银色的碎叶，瀑布般遮盖天空，无数龙吟声从天空深处幽幽传来，把握不了距离，也确定不了方位，此起彼伏。
苏夏周身的离火被狂风卷成一道怒咆的金色龙卷，细细的一道，蜿蜒着升上了惨白的天空。
苏夏嘴角露出了冷笑，狂风反而助长了他的灵焰之威，可以说风灵对付火灵的弱点一开始就暴露无疑。
虽然如此，他却无法从幻境中脱身，那些狡猾的羽龙并不现身，漫天都是它们愤怒的咆哮，却看不见一只翱翔的风龙。
它们的攻击同样无影无形，隐藏在幻境外的风刃如雨般割开苏夏护身的火焰龙卷，迅烈的风炎将周围的大树一颗颗连根拉扯出来，卷进了火龙卷之中，密如网的风刃将其切割成无数碎片，金色烈焰一卷，便化作了带着余烬的飞灰。
苏夏隔着虎啸般的流火，冷峻地注视着空无一物的天空，虽然羽龙们的踪影无法捕捉，但一切灵术的发动都有无法完全掩盖的痕迹，他想找出这些痕迹，来猜出羽龙们的所在。
被狂风铺满天空的树叶严重干扰了苏夏的观察，他看了半天，眉头皱到了一处。
就在这时，狂风中传来一个低沉冷酷的女人的声音，从头顶的天空中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汝等何人，竟敢擅闯此地，如此不知死活，难道不把龙族之威放在眼里吗？”
苏夏一听，愣了愣，显然没想到羽龙也会说话，还是个清冷的女人声音，随即醒悟道：“你难道就是羽龙的头儿吗？我和两个朋友只不过路过这里，想借个道，麻烦你解开幻境，放我们过去。”
“呵，借个道？上一个借道的家伙，不分青红皂白，残杀了我的族人，还打伤了我的丈夫，那鬼东西前脚刚走，你们又出现了，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上一个家伙？”苏夏心中一动，似乎觉得摸到了关键之处，忙问：“我们之前还有人来过这里？你知道那人长什么样吗？”
女人的声音沉寂了片刻，漫天风声不断，她又幽幽道：“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是人……他全身都长着漆黑的手臂，密密麻麻，简直就是个怪物。凡是接触到那个怪物的族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我的丈夫也……”
苏夏心里一拍大腿，暗道没错了！那一定是左屠……不，是被鬼雾包裹的紫荧。没想到她的速度那么快，竟然早在自己之前就已经来过这里。
苏夏于是道：“你听我说，我或许知道你说的那个怪物是什么东西，我们之前也在追踪它，你放我出幻境，我能救你丈夫和族人。”
“当真？”女人的语气明显高了，有了几分神采。
“我绝不骗你。”苏夏点了点头道。其实他并没有把握，虽然之前对付鬼雾时，自己的火焰似乎有一定克制力，但他也搞不清楚这女人的丈夫伤成什么样了。
“你若能救他，我马上放你出来。”
苏夏忙点头答应，心里不由有些得意，自己三言两语就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这如果换了季空月那个杀胚，指不定又是一场血战，念及于此，便想让龙后把他们也放了。
他刚想开口，却忽然听见，龙后在低低地、冷冷地笑着，笑声里带着一丝讥讽，几分乖谬的愤怒。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乖乖放你出来？”龙后咬着牙恨恨道。
苏夏皱紧了眉头，还想继续解释，龙后的声音却抢着打断道：“人类不值得信任，再说了，你刚才说那怪物是你们赶过来的，也就是说，你、们、也、是、凶、手！”
她最后一句话几乎尖叫出来，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随即四面八方响应的怒龙的吟吼此起彼伏，漫天如雨般的风刃攻下来，压制住了苏夏的火域。
苏夏叹了口气，沉声道：“既然你不相信我，再磨嘴皮子好像也没什么用……我只好得罪了！”
“你逃不出幻境的，除非你能打败我，可惜你一个也打不了。”龙后冷笑。
苏夏冷哼了一声，忽然弹出了左手指尖凝聚的一小团离火玉，朝着天空中的某处射去。
龙后的声音在天空中疑了一下，她显然没想到苏夏会突然放招，他本该是看不见羽龙的，可这一点离火飞出时，一声惊慌的龙吟声立即从远处传来。
但苏夏知道，那条羽龙就在那个位置！
狂风之中，离火借风势陡然舒展，仿佛一尾金翎的火隼，身躯越来越庞大，最后轰然砸在了空荡荡的天空中，火焰就像是被一面无形的墙壁阻隔，流炎在虚空中铺展出一面暗金色的火墙。
羽龙的哀嚎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然而羽龙挣扎的姿态，却显现在近处的这团火焰中。
周围怒不可遏的咆哮声和无数的风刃一起扑来，苏夏的火域终于抵挡不住如此多的风刃，被一些漏网之鱼割地遍体鳞伤，然而他却忍着痛，冲天上看不见的龙后一笑，道：“……我这一次出手，能打中十只，你敢不敢和我打赌？”
“不可能！”龙后怒声道，“你看不见我们，风刃又是无形的攻击，你怎么可能打的中？刚才那一下肯定是你蒙……”
话音未落，龙后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因为苏夏比出了十指，牙缝里吐出了三个字：“十个，中！”
他话音刚落，天空中忽然爆开十道巨大的金色火球，每一处火焰里都能看见羽龙挣扎的动作，哀嚎声又从远远的地方幽幽传来。
龙后忽然冷冷道：“怎么可能……难道……你已经解开了幻境？可是你体内的灵力明明……”
苏夏捂着手臂上血流不止的伤口，解释道：“我确实逃不出你的幻境，这你不用怀疑。不过我坚信一句话，那是我的师傅……一个臭脾气的老头子说的——世上没有毫无破绽的灵术，只不过缺少一双慧眼。”
“你……那你又是如何发现我们的踪迹的？”
“就是你们的风呀。你为了不让它们的咆哮声暴露位置，同时也是为了干扰我的判断，故意刮起大风，通过风将声音传到很远的地方，让我产生距离上的误判。所以你的声音虽然就在我的头顶，但我相信你恰恰躲在远处。我说的可对？”
龙后沉吟半晌，忽然叹了口气，道：“不错……可光凭这一点，你也不能锁定我们的位置才对。”
苏夏笑了笑，继续道：“我还没说完，光凭这一点，我确实还无法找出你们的位置，好在还有这些东西帮忙。”说着，他顺手从风中抓下一片树叶夹在手指间。
“难道……”龙后似乎有一些领悟了。
“风刃在施展时，施术者所在位置的局部气压会发生微妙的改变，虽然肉眼看不见气压的变化，这些树叶却可以……观察这些树叶漂浮的疏密程度，就能找到你们的方位。”
龙后不由得赞叹道：“原来如此……我竟然疏忽了这一点……你很了不起，真的了不起。”
苏夏皱着眉笑了笑，道：“虽然你这么夸奖我，我还是感觉到了你手里正在凝聚风息。”
龙后冷冷道：“告诉我，你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要在击败我之前，告诉我这些？难道说你这么有信心？还是说你把我们羽龙一族看的如此不济？”
苏夏摇了摇头，流的血有些多，脸色渐渐发白，却仍旧镇静道：“我刚才的离火玉，有没有伤到你的族人？”
龙后的声音迟疑了几秒，道：“没有……”
“可我如果真下杀手，它们一定会死。我不希望你和我赌这个。”
“……你到底想干什么？”龙后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
“我不想和你交手，我们不是敌人，我也不希望你们伤害我的朋友。你现在就解开幻境，我也许可以救你的族人和丈夫。”苏夏诚恳道。
风声忽然就小了，被风刮起到天际的落叶纷纷扬扬落下，龙后的声音也变得迟疑不决，轻声道：“你……是认真的？”
苏夏没有回答，直接熄灭了周身的火域，再也无所阻挡的风刃鹰隼般尖啸着扑向他，他闭上了眼睛。
没有肌肤被切割开的疼痛，只听见一声低亢威严的龙语，接着周围的风忽然柔柔的抚慰过他的身体，擦走了伤口留下的血，飘零在风中仿佛绯红的碎樱。
苏夏睁开了眼，刚才无数杀意腾腾的风刃，都被这一阵柔和的风卸去了威力。
“你……似乎和其他人类不一样……”龙后的声音幽幽传来。
阵阵风涛中，惨白的天空渐渐被柔和的阳光稀释，身姿修长的羽龙们在和熙的阳光中显露，龙影重重之间，一个凭空漂浮的赤脚女人缓缓走近苏夏。
她柔软的金发仿佛一对修长的翅膀，顺着耳畔逶迤在脑后，在风中飘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