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邀请
废土边境的精灵岗哨。
如果不是索尔德林提醒,高文还确实想不到这一点尽管他确实是知道这座岗哨的存在的。
事实上,在塞西尔还是公国的时候,高文第一次成功和远在大陆南端的白银帝国建立联络,就是依托了这座岗哨的中转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白银帝国的远行者岗哨是永久中立据点,从遥远的刚铎时代,到二次开拓之后的王国时代,千百年来诸国皆公认这一点,”索尔德林在一旁说道,“以目前的局面来看,这场至关重要的停战谈判不管在哪里进行都有些问题,那倒不如在暗影沼泽西北方向的精灵岗哨进行。而且从另一方面,精灵也是非常合适的见证者……至少从漫长的寿命来看,我们对于见证千年以上的契约都是很有把握的。”
高文承认自己之前确实没考虑过这个思路,此刻听到索尔德林的话,他却突然觉得这有几分道理:“……七百年前,诸国的开拓者法案也是在精灵的见证下缔结的……”
“那么你的看法呢?”索尔德林看着高文,“你认可么?”
高文进行了短暂的思索,半分钟后他轻轻点了点头:“这是目前看来最合适的方案……我个人表示认可,但这件事不只需要我一个人的认可。把消息发往冬堡,看看提丰人是否也同意这件事另外,也需要和白银帝国联络一下,看看贝尔塞提娅有何想法。”
“女皇想必很乐意做这份见证,”索尔德林颇有把握地说道,但还是点了点头,“当然,我会向贝尔塞提娅陛下汇报此事的。”
高文嗯了一声,严肃的表情却没有放松多少,而是再次陷入了思索,一旁的琥珀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你还想到什么不妥的地方了?”
高文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摇了摇头:“倒是没有不妥的地方,只不过……”
一边说着,他一边看向了大厅内不远处悬挂在墙上的地图那是一幅包括提丰和塞西尔全境,也包括两国周边部分国家的地图,在那上面,凡人国度如犬牙交错,庞大的帝国,分散的王国,依附在大国周围的城邦……皆被标注的清清楚楚。高文的目光扫过那些或古老或年轻的名字,他的眼神也随之变得深邃起来。
“或许……我们不应该仅仅满足于一场停战谈判……”
“不仅是一场停战谈判?”琥珀感觉有些搞不懂高文的想法,她挠了挠头发,“啊,是你之前给我讲的故事么,就是谈判到一半的时候你把杯子一摔,然后从旁边的窗户跳进来五百个拎着动力锤的白骑士把全场所有的桌子都给扬了……”
“停停停……”高文这边满脑子恢弘的计划刚走到一半便被这个半精灵打乱了节奏,一边匆忙喊停一边发自内心地后悔平常不该教这个万物之耻那么多骚话当然后悔完了他肯定还这么干,但起码此刻他是真有点后悔了,“我平常就不该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我思路差点乱了。”
琥珀丝毫不以为意:“那你的意思是?”
“我们抵抗了一场神灾,”几年来的老祖先经验派上用场,高文迅速恢复了严肃的模样,他慢慢说着,凌乱的思路迅速得到整理,“两个人类帝国举全国之力正面对抗它,而我们的敌人是一个真正的、疯狂的、降临到人世间的神明,这件事对所有凡人的历史进程而言都应该是一个重大的节点它不应该仅仅作为提丰和塞西尔两个人类国度之间战争的一个‘结果’。”
琥珀眨眨眼,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但一旁的索尔德林却隐隐抓住了高文的思路:“你是想……借着这场神灾,在全世界范围内推动‘忤逆’计划?”
“不,我们不能直接推动忤逆对世界上不明真相的人而言,这个计划还太激进了,它背后的恐怖真相会把很多潜在盟友提前吓跑的,”高文摇了摇头,“但我们确实可以借着这次机会让大陆诸国更加清楚地意识到危机的存在,让更多的人团结起来,让更多的人做好准备战神的陨落很快就会产生影响,对应的神术会失效,相关的心灵钢印会消失,各国都会很快意识到战神神位的缺失,所以这场神灾本身是瞒不住的,那我们不如直接公开出去。”
“……说实话,对很多人而言,这件事造成的冲击恐怕也不比‘忤逆计划’温和,”索尔德林苦笑着叹了口气,“不过我仍然认同你的观点我们应该把事情做大一些。”
“我们需要准备两场会议,”高文点点头,“一场,是我们和提丰的停战协议,另外一场……我们需要邀请尽可能多的盟友,我们需要确立一种新的国际秩序和将所有人紧密团结起来的国际关系当然,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但我认为我们可以准备起步了。”
高文详细地说着自己的想法,而他此刻告诉索尔德林的事情绝非心血来潮这方面的想法他在很久之前便已经产生,甚至还就此与赫蒂等人详细地商议过数次。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实在算不上什么温和光明的乐土,神灾、黑阱和魔潮的存在对任何历史阶段的凡人而言都算是灭顶的灾祸,纵使身为传奇强者和一国君主,他活在这样的世界上也总会有战战兢兢的感觉,那就更遑论这个世界上的普通人了。
面对这个并不友好的世界,高文从不认为自己很强大,恰恰相反,他坦然承认自己的弱小,甚至承认整个凡人群体的弱小,正是因此,他才会如此看重社会整体的发展以及整个凡人群体在灾难面前的生存能力当魔潮这样的灾难来临,少数几个强者或幸运者的存活根本毫无意义,只有文明存续下去,凡人这个群体才算是活着。
这是他当年在白水河畔带领一群难民扎下第一座帐篷时便有的觉悟,时至今日,这份初心仍然不曾改变过。
而为了实现他这过于庞大的“野心”,他必须把自己理想中的秩序推向整个世界曾经,这样的想法显得狂妄而天真,但到现在,他已经看到了迈出第一步的契机。
高文抬起头,目光看向东北方向,透过大厅一角的某扇窗户,冬堡群山的皑皑雪峰隐约呈现在他的视野中:“现在,就看我们的‘邻居’是否愿意和我们一同迎接这个新时代了。”
……
战火造成的破坏触目惊心,即便是巍峨坚固的山巅要塞也在这场灾难之后变得满目疮痍。
洁白如冰晶的城墙被染上了焦黑,城堡四周的塔楼与旗帜坍塌倾颓,巍峨的冬堡仍然伫立在高山上,然而整整四分之一的堡垒结构已经在之前的大爆炸中灰飞烟灭剩下的四分之三迎着寒风瑟瑟伫立,在那破败的庭院和快要坍塌的走廊、支柱间,满面尘土烟灰的法师们正紧张忙碌地进行着修缮工作。
他们在尽可能避免这座堡垒继续坍塌下去,并尝试用魔法重新加固、填补它那破损的城墙和主建筑,由于弥漫在整个冬堡要塞群之间的庞大废能干扰,法师们难以集中精力,这项修缮工作进行的并不顺利,但至少目前为止,城堡主厅以及周边的几个走廊已经安全了。
黑发黑裙的女仆长走在开裂且布满尘土的走廊中,短跟靴踏在石质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脚步声,尽管周围一片狼藉,她却仍如走在黑曜石宫中一般优雅从容,那张精致的面庞上掩去了一切表情变化,正如过去的许多年一样没有人能从女仆长戴安娜的面孔中猜到这位效忠奥古斯都家族已经数百年的女士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穿过门厅和走廊,穿过两间空荡荡的小房间之后,她来到了刚刚打扫出来的客厅,罗塞塔·奥古斯都正坐在一张铺着暗红色坐垫的靠背椅上,似乎正在思索什么。
“主人,”戴安娜向罗塞塔大帝走去,“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此行辛苦了,”罗塞塔看向黑发女仆,微微点了点头,“看样子塞西尔人并没有为难你。”
戴安娜双手交叠放在腰前,一丝不苟地说道:“高文·塞西尔是一个明事理的人,他手下的军官们则恪守准则。”
罗塞塔看着戴安娜的眼睛:“说说你在塞西尔人那边的经历吧有什么值得汇报的事情么?”
戴安娜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微光,她张了张嘴,却在开口前的最后一瞬间犹豫了,而这短暂的犹豫让罗塞塔立刻有些意外自从有记忆以来,他还从未见过这位“钢铁女士”会有这种“犹豫”的反应!
但片刻之后,戴安娜还是开口了:“在高文·塞西尔身旁,有从古代刚铎时代存活至今的‘遗民’。”
“……并不意外,”罗塞塔轻轻敲了敲桌子,表情很自然地说道,“仅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塞西尔的技术人员中就存在至少一个来自刚铎时代的大魔导师作为本身就是从七百年前复活过来的‘开拓英雄’,高文·塞西尔自己甚至就是个刚铎遗民,他手中掌握的刚铎遗产是超过所有人的。
“不过……你如此特意提起这件事,我猜高文身旁出现的刚铎遗民不是一般人吧?”
“……奥菲利亚·诺顿,”戴安娜说道,“刚铎星火年代的皇室成员,铁人兵团的军团长,忤逆者首领之一,尖端技术人员她现在的名字是维罗妮卡·摩恩,身份是旧安苏的公主。这是某种灵魂永生技术,但我的资料库中缺少相关细节。”
罗塞塔轻轻敲击桌面的动作停住了,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在接下来的几秒钟内都像是一座黑铁雕塑般毫无动作。
“主人?”戴安娜看着对方,“您想到了什么?”
罗塞塔停在半空的手指终于落在桌面上,他表情有些微妙地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开始有些羡慕我们的邻居了。”
戴安娜想了想,提醒道:“您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
“但这次不一样,”罗塞塔摇了摇头,“我羡慕的不仅仅是高文·塞西尔手中拥有的资源,我更羡慕……他敏锐的思维和看待事情的角度,这些特质让他手中的资源总是能够发挥出更大的效果。”
戴安娜的表情中非常人性化地出现了一丝困惑:“为什么这么说?”
“你刚回来,消息滞后了一些,”罗塞塔说着,从桌上拿起一份抄录来的文件递给戴安娜,“在你踏入城堡之前,塞西尔人通过临时通讯线路给我们送来了这个。”
戴安娜好奇地接过了那份文件,在瞬间便扫描完了上面的内容,一旁的罗塞塔则接着说道:“除了停战协议方面的事情之外,高文·塞西尔还提到了另外一件事,‘倡议建立凡人诸国共同体联盟’。他希望借着这次引起整个大陆瞩目的战争,揭示神灾的威胁,并利用塞西尔和提丰各自结算区的影响力,建立一个庞大的……横跨整个大陆的秩序。”
“……野心勃勃的想法,”戴安娜放下文件,中肯地评价道,“但在当前这个时间点,有实现的可能虽然根据我的推算,并非所有国家都会响应他的号召,但只要有一部分国家愿意加入,这个‘联盟’就会拥有震慑世界的力量。对于那些远离这次战争的国家而言,神灾的威胁或许并不那么明确,但加入这个联盟之后经济方面的好处却是显而易见的。”
“是的,显而易见,而塞西尔人的经济手腕一向高超,”罗塞塔说道,“他们必然会善加利用自己在这方面的长处。”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一下,摇着头:“当许多人的脑子还停留在攻城伐地占领地盘的时候,他已经开始为这个世界筹划一套新秩序了。”
“那么您的想法呢?”戴安娜抬起头,静静地看着罗塞塔的反应。
“……他说他不是个理想主义者,但现在他却把一个无比理想的愿景放在我面前,我想以绝对的理智来面对这份‘邀请’,但可惜,这个世界不是完全理智的……”罗塞塔轻声叹息着,亦或者赞叹着,“有时候我们是需要冒点险,才能面对未来的挑战这份邀请,我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