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暮鼓晨钟
天启随着神霄王来到神霄宫，如今即将揭开自己的身世之谜。
此刻从神霄殿里传来一阵沉闷的鼓声，在夜幕之下，竟显得更加浑厚，传得极远。
天启跟着神霄王来到神霄宫前的一大片广场，广场极为空旷，除了一个水池之外，别无他物。
走进细看，水池有一丈见方的水池，旁立着两根圆形石柱，高两丈左右，每个石柱上面各刻了一行字，左边那立柱上刻着：水清而月影明，另一个立柱刻着：心静而本体现。
神霄王引着天启走到那池边，对天启道：“此池名曰幻月池，能见到你心中所想见，虽不能预知未来，但却也回望过去。”
天启闻言，不由得低头望去，却仅仅看到一湾清水，里面映着一轮明月而已。
神霄王问天启道：“你此刻看到了什么？”
天启回道：“月影和浮云。”
神霄俯身捡起一粒小石子投入池中，然后问道：“此刻你又看到了什么？”
天启移目望着神霄王，一脸迷惑，回道：“月影碎了，什么也看不清了。”
神霄王面无表情，淡然道：“你切在此仔细看吧，待你看到你想看到了再来告诉我。”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
天启望着神霄王离去的背影，却满脸迷茫，不知自己到底要看什么，但他还是移目到池里，痴迷地低着头盯着幻月池。
一刻又一刻，一时又一时，一更又一更，天启似乎一点疲惫之感都没有，但是始终看到的是一片模糊，除了月光在里面的倒影，天启实在不解，不知神霄王让自己看什么。
直到夜尽天明拂晓时分，他几乎都要放弃了，忽然听到一阵沉闷的钟声远远传来，幽绵长远，忽然他脑海似乎受到敲击，记得来之前，那位前辈说过：听静夜之钟声，唤醒梦中之境，观澄池之月影，窥见身外之身。
他似乎扑捉到了什么，于他在此望向池内，这时他似乎看到里面有东西在游动，他吃惊不小，揉了揉双目，继续低头望着幻月池，里面隐隐有一条游龙，犹如驰骋于浩瀚的星宇内，正在天启惊讶之际，突然，那条游龙从池水内一跃而出，冲击长空，环绕明月游走数圈，然后悬浮在虚空，恰好遮挡住明月。
而那红色游龙正俯视而下，两只龙目正盯着自己，却是那般亲近，熟悉。
天启是怎样的震撼。
那红色游龙在空中盘旋数圈，然后蓦地投射而下，从他的头顶直灌入了他的体内，他似若痛苦状，大喊一声，双目蓦地睁开，里面隐隐有火息升起。
他大惊不已，刚才到底怎么回事，那头龙怎么进了自己体内，在看水池，哪里还有什么游龙。
这时，神霄王缓缓走了过来，神秘一笑，道：“你可看到什么了？”
天启回过神来，惊异道：“晚辈看到一条游龙从水里腾飞而去。”
神霄王面无表情，先是点了点头，继而又摇摇头，却沉默不语。
天启不解其意，恭声问道：“前辈，您既点头又摇头，小子愚钝，请前辈明示。”
神霄王爽朗地笑了笑，神秘莫测道：“水中无龙，心中有龙。”
这时，旭日升起，照在幻月池内，神霄王再次问道：“此刻你又能看到什么。”
天启又望向水里，里面却又是一副景象，却见几尾游鱼在里面嬉戏追逐，他如实答道：“晚辈眼拙，此刻却只能看到几条游鱼。”
神霄王点了点头，又问道：“鱼在哪里？”
天启答道：“鱼在水了。”
神霄王问道：“对于鱼来说，水在哪里？”
天启一滞，又向池内看了看，却不做回答，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神霄王叹道：“你啊，终究非池中之物，你既然一个晚上便能看透自身的秘密，此刻为何又为何回答不来。”
天启漠然，怔怔地盯着池水，摇头回道：“晚辈不知该如何回答。”
神霄王摇头叹息，低语道：“也罢，便由我来为你作答。”
他顿了一下接着幽幽道：“人在道中不知道，鱼在水中不知水，你觉得如何？”
天启闻言，神色一亮，移目望向神霄王，见他正盯着自己微笑，又对自己示意向池内看去。
他便再次低头望向幻月池，里面的画面焕然一新，竟出现了看到上古洪荒时的画面，万兽兴盛，人族不时被古兽所食，着实凄凉无比，不由的落泪哀婉……
接着又一个震撼的画面，竟是三大神兽龙、凤、麒麟率领古兽相互厮杀，天地色变，洪荒崩塌，最后仿佛一切趋于平静，陷入一片黑暗……
紧接着出现了第三个画面，却与第一个画面截然相反，人族在神州浩土上繁衍生息，且逐渐变得强大起来，以猎杀野兽为食，而且不仅仅如此，更是肆意杀戮野兽……那些野兽竟是和洪荒之时，人所处于被掠食的处境一般无二……
天启心中有些不忍继续看下去，竟不知人却有这般无端杀戮的一面，这世间到底该由谁来掌控，谁来定夺生死？
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胸口再次发热，胸口一阵沉闷，仿佛压了一块大石，难以呼吸，这样的感觉怎么在此刻再次袭来。
同时，他胸前的那颗圆石之物散发出淡淡红光，竟和数年前在赤阳城的望月楼监牢里的感觉一样，仿佛体内有一个巨大的东西要破体而出。
他痛苦之极，不由自主地发出惨烈的嘶吼之声，身体也倒在了幻月池旁，挣扎着……
神霄王对此并没有露出惊色，反而异常平静，静等天启这般变化。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启的痛苦惨呼声终于戛然而止，但已经不在是人形，竟幻化成一头红色巨龙，长近十丈，水缸粗，硕大的头颅上面目峥嵘，额头上生着两只龙角，两眼如两湾清泉一般，里面点缀了两颗如星辰一般的金色眼珠，随着两眼的开阖，里面闪烁着摄魂的金光，浑身覆盖红色鳞甲，映衬着霞光，却显得更加璀璨夺目，尊贵威严。
巨龙扭动庞大的身躯，带动红色鳞片，相互撞击发出沉闷的嗡鸣声，摄人心魄，它那庞大的躯体站在巨大的广场上，广场却显得有些狭窄。
此刻的天启虽然化成了龙形，但意识却异常的清晰，仍是他自己的意识，并不想之前如坠梦境的感觉。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竟然是上古神兽龙族后遗，这太震惊了，却也揭开了自己多年来一直做得那个梦，梦到自己化身一头巨兽，无边的落寞与苍凉，恐惧和敬畏，纷纷席卷而来。
忽然他意识到自己的爷爷竟是被自己所杀，那不是一个梦，那是实实存在的，已经发生了，不，难道自己就真的是一头残暴的龙，我不愿做什么龙，我愿意做一个默默无闻的人。
神霄王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天启的变化，即便看到他此刻化成一头巨龙，他脸上仍是没有半点波澜。
他看着这条龙在彷徨，虽不知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却也体会到他心里的复杂之情，从人突然变成古兽龙族后遗，却是跳不出那道无形的障碍。
巨龙对天长啸一声，嗡声乍起，四面群山里的野兽皆是为之一振，飞禽扑棱着翅膀飞行远方。
天启又恢复人身，身上却穿着一袭红杉，显然是红色鳞甲所化，虽不知为何能够从龙形恢复成人形，但他此刻却没有心思去想这些。
他怔怔地望着幻月池，里面有自己的倒影，竟不在是自己了，而是一头硕大的红色巨龙。
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竟在此刻突然萦绕着他，良久，他才凄声道：“前辈，请您结束了我的生命吧。”
神霄王一怔，似乎不明所以，不由得问道：“年轻人，为何这般轻生？”
天启低头看着周身由龙鳞化成的红色衣衫，脸上便的更苍白，黯然道：“我之前却不知自己竟是残龙后人，如今既然知道，却不知活着有何意义？”
“我刚才在幻月池内，看到龙族滥杀人族，惨不忍睹，我此刻也知道我亲手杀死了养育我的爷爷，我更无颜面苟活，与如今在神州浩土上肆意杀戮的兽尊却又有何分别。”
神霄王问道：“你就真的这般愿意死么？你历尽千辛万苦来此便是为了结果了性命？”
天启道：“我活着，反而会令世人恐惧，活着又有何意思？”
神霄王问道：“你可杀过人？”
“不曾杀人。”天启神色一正，断然道。
神霄王又问道：“那可曾杀过野兽。”
天启点了点头，答道：“为了果脯，自是杀过。”
神霄王笑道：“为了果脯杀野兽，也情有可原，但你刚才也在幻月池内看到人族无端杀戮野兽，如今却也活的好好的，你如今未曾杀过一人，却又为何不能活着。”
天启闻言，却不知如何作答，这话的确有三分道理，他无可辩驳。
神霄王见他沉默不语，又问道：“假如你现在死了，便有意义了？你死了，你爷爷便可活过来么？”
天启低头不语，他知道，自己是死是活，爷爷也不可能复活过来。
神霄王又道：“你爷爷早就知道你是龙族后遗，却为何要执意养育你？为何不早早结果了你的性命？”
天启仍是不语，缓缓提起头，望着神霄王，听他接着道：“因为你爷爷一直将你当成人来养育，如今你却要辜负他的期待，你爷爷死时可有怨言？”
天启终于黯然回道：“爷爷死时虽没亲口对我说过半分怨言，却也留下了一句遗言‘一定要坚信你是谁’如今看来，多半便是对我说的。”
神霄王点了点头，问道：“那如今你自己是谁，你又坚信你是谁？”
神霄王见天启又是低头不语，便接着道：“这世间之物，包括人的身体乃至心理都在一直活动着，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不停地迁流，所谓“沧海桑田，桑田沧海”，一切都像空中的浮云，水上的泡影，镜里的空花，水中的明月，没有一样具有永恒不变的，或许此刻你是这般想的，但下一刻或许你便自己否定自己之前的想法了，你说呢。”
天启豁然开朗，出身不能由自己决定，但怎么做却可以由自己决定，我虽是残龙后人，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做一个普通的人，我还可以做一个善良的龙族后人，至于怎样选择，却是由我自己决定的，我还去在意那些做什么，我竟是被这等俗事所缠绕。
人有时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但有可能改变别人的命运，难道这还不够么，这不就是活着的意义。
想到此，他神色一亮，似乎穿云破雾一般，终于找到了一线光明，忙躬身一礼，恭声道：“多谢前辈开导，小子明白了。”
神霄王点了点头，爽朗地笑了笑，问道：“你来此为何？”
天启回答：“我求前辈传授我大能，阻止兽尊在人间肆虐。”
神霄王反问道：“你可知那兽尊的来历？”
天启摇了摇头，回道：“小子不知，请前辈详明。”
神霄王微微一笑，幽幽道：“上古洪荒，凤族有涅槃重生之大能，龙族有双龙诀一说，唯有麒麟无所大能，然麒麟却发现炼化古兽内丹，也就是所谓的凝元丹来增加修为，故在洪荒时期能与凤、龙一争高下。你和他本就是宿敌，却经历了数千年，如今却还是要决斗的。”
天启听到此已经明白，那兽尊便是麒麟后人，怪不得自己感觉到和他竟然有排斥感，原来竟是宿敌。
他即便明白了一切，却眉头微皱，无力道：“前辈，晚辈自知实力不及那兽尊，可如何胜他。”
神霄王微微摇头，道：“你却自己都不知，能从下面爬上来的人便是万中无一，你无形中已经将自己的修为提升了一大截，如今你体内龙元之力也完全觉醒，我虽不敢断言你一定能战胜他，但阻止他却是足够了，至于结果如何，却看你们各自的造化了。”
天启闻言，却是一怔，他抬起双手试了试自己的真元，果然，自己不论在躯体还是真气上都比之前强盛许多，此刻他才明白，其实从下面凭借毅力，克服重重困难爬上来便是一种无上的修行之法，虽不知这神霄王是否有更厉害的修行之法，但单凭这一点便已经令自己的修为提升了许多，此刻他已感觉自己对付那兽尊有了更大的把握。
天启深深地望了神霄王一眼，虽然至今他对这位前辈知之甚少，但想来时机成熟了自然会知晓的，如今情况万分危机，他不得不离开这里。
想到此，他对着神霄王深深躬身一礼，恭声道：“多谢前辈点化，小子日后再来报答，如今神州浩土危在旦夕，小子就此告辞。”
神霄王微微点头，含笑道：“你且去吧，想必日后你还会来此的。”
天启转身准备离开，刚走了几步，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转过身来，憨笑道：“前辈，我离开这里，是否可以御空而行？”
神霄王微微点头，笑而不语，天启心下大喜，他虽不怕辛苦再顺着树干爬下，但却要费上不少时间，如今对他来说时间却是最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