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三种人

“不然，只好让你死在这里了。”随着服部正辰话音落下，一道凌厉的剑气从他身上升腾而起，似一阵狂风拂过，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没错，正是剑气，其浑厚程度甚至不在自己之下，凌厉狠辣还犹有过之。

佐佐木缓缓将剑归鞘，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谁又能想到，这位忍者世家出身的族长之子，竟然还是一名高明的剑客。

与他相比，那些在小仓舟岛上的所谓剑豪浪客简直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此刻的服部正辰简直像换了个人一般，他小心翼翼——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虔诚地将身后一直背着的包裹一层层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柄剑来。

“此剑名为‘妙法村正’，原为足利义辉配剑。”

“妙法村正！”佐佐木神色一动，后世东瀛所谓的妖刀村正，其实并不是某把剑的名字，而是活跃在伊势国桑名的一族刀匠的名字，当时，村正家族所铸造的刀均被称为村正。

由于德川家康以前的松平家两代当主都是死在了村正刀下，家康的祖父松平清康于天文四年在尾张国守山被家臣阿部弥七郎暗杀，当时弥七郎用的就是村正，家康的父亲被近臣岩松八弥暗杀，当时八弥的配刀也是村正。而家康本人幼年在骏河时也曾被村正刀伤了手指，这些虽然都可以说是巧合的，但是在庆长五年关原合战中织田河内守长孝（织田有乐斋嫡子）的长枪又误伤了家康的手指，即当年受伤的那一手指，更巧的是此长枪也是村正制的，这一切不得不让家康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于是他在建立幕府后颁布了“禁刀令”，下令销毁所有的村正刀，以前的铭刀村正也都改为了无铭刀或者其他刀铭，到了江户末期，所谓“妖刀”传闻已经深入人心。

后世保存下来的村正刀已经很少了，妙法村正恰恰是其中之一，佐佐木还曾在一次展览中近距离观察过。

其刀身长二尺一寸，刀身上刻有龙纹，插入鞘中的部分刻有“妙法莲华经”文字，乃是第三代村正所铸。

而足利义辉则更了不起了，作为第十三代幕府将军，重新收拢了幕府的权力，就连上杉谦信和织田信长这样的枭雄都曾臣服于他，更被剑圣上泉信纲亲口封为“剑豪将军”。

后来他遭到松永久秀与三好氏联合叛乱，率领身边三十余名侍卫与超过三百名叛军死战，据说在那一战中他晋入剑神境界，独自一人与叛军相持三个小时之久，后终于力竭被杀，死后敌人仍不敢靠近。

想不到足利义辉的配剑竟会落入他的手上，佐佐木更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高手相争，武器的重要性比想象中还要大得多。

服部正辰利剑在手，并没有急着攻上来，而是盯住了佐佐木的腰间，他的手，正放在那里的剑柄上。

手指修长有力，却光滑似女人，一点不像一名剑客的手。

服部正辰却知道，那些强大的剑客们，在到达一定境界后，都会用药水将手上的老茧洗去，以此更准确地体会剑身在风中的每一丝颤抖，划破人体不同部位时手感的微小区别。

而佐佐木毫无疑问，正是这样一名剑客。

不过，服部正辰在意的却并不是这个。

“我听说，平时会将剑配在腰间的只有三种人。”

“愿闻其详。”佐佐木有些好奇，因为他便是一直将剑配在腰间。

“想必你也知道，一般的剑客都是将剑背在背后，这样才能让他保持最灵敏的状态。”

佐佐木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不需要人讲的常识。

“而有些初出茅庐的新手，仅仅凭着听过的几个故事话本，便学着里面大剑豪的模样出来闯荡。”

“还有些居合一道的大师，他们只修一式，在剑出鞘的那一刹那，胜负已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们不需要保持身体的灵敏，只需要拔剑速度足够快。”

说到这里，服部正辰却停下了，卖了个关子。

“那第三种呢？”佐佐木追问。

服部正辰苦笑：“我以前一直以为第三种人在这个世间是不存在的——”

“第三种人已经超越了人的极限，也超越了剑的极限，对他们来说，剑无论是背着还是配着，甚至有没有剑都无关紧要，只要他们一出手，剑便如同无处不在。”服部正辰神情有些恍惚，似是在幻想那如神如魔的境界。

“这种人真的会存在吗？”佐佐木犹自不敢相信。

“以前我也以为是不存在的，直到我遇见了你！”服部正辰神情狂热，用看恋人一般的目光看着佐佐木。

“我？”佐佐木皱了皱眉。

“没错，本来这次我是不用亲自来的。不过在听到小仓舟岛上的手下发来的情报后，我改变了主意。”

佐佐木恍然：“所以争夺丑儿只是个幌子，你是来确认我是不是第三种人的？”

“不错！”到了这个时候，服部正辰已经不急着出手了，恐惧，亦或是兴奋？让他全身都颤抖起来。

“只要能够见识到剑道的至高境界，就算是死在这一剑下也死而无憾了。”

他虽然是一位忍者，却有着比起许多剑客还要纯粹的剑心。

“可惜。”听到这里，佐佐木却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那一剑确实不是这个世间的人能使出来的。至少，不是还活着的人能使出来的。”

“可是你却使出来了。”

“我是使出来了。”

“可你还活着。”

“使出这一剑的‘我’，已经死了。”

“也就是说，你再也使不出来那一剑了。”

“没错。”

“既然如此——”服部正辰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淡漠起来，只听他冷冷道：“那便请你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