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请她来作证

桓温抬起头来看向了桓澈的眼睛,与李氏一样,桓澈亦生了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凤眼,但这双眼睛所流露出来的并非女子般的楚楚可怜,而是一种超脱淡然的冷静,桓温这个时候似才发觉自己的这个儿子实是与常人不同,别的人见了他或是尊敬或是畏惧抑或是敬仰佩服,但这个儿子不一样,他似乎从小就不知怯弱畏惧为何物,亦自小就表现出一种异于常人的矜骄沉静,以前他觉得这是一种修养,是与身俱来的气质与风度,可现在,他竟觉得这个儿子有些让他看不透,甚至会让他觉得陌生恐惧。

“澈儿,你能否实话告诉父亲,你被崇绮楼主挟持的那几日,都发生过什么事么?以你的谨慎和本事,如非自己自愿,不可能落入他人之手。”

事隔了半年之久,桓温终于问起了此事,也觉察出了这件事情的不寻常。

桓澈平静的迎上桓温的目光,顿了许久,才反问道:“父亲,儿现在所说的话,父亲还会相信吗?如若父亲真的难以心安,儿愿意一试。”

说罢,桓澈便拿起了桌上的那把匕首,毫不犹豫的划破了左手的掌心,殷红的血滴落在清澈如镜面的清水之中。

他再恭敬的将匕首递向了正愕然又质疑看着他的桓温。

桓温沉默良久,在接过匕首之后,忽地一转身拂袖,便掀翻了那一盅被血色浸染的清水。

“来人!”他陡地喝令道。

一名部曲应命走了进来:“家主有何吩咐?”

“去将沈司马唤来,吾有事问她。”桓温忽道。

那部曲愕然道了声:“是!”便按剑走了出去。

桓澈猛然抬起了头,此时的他神情中才有了些微的变化。

“父亲唤她来干什么?”

桓温没有回答,而是说道:“看来仲道说得不错,你的确很紧张她,澈儿,如今你还是想要娶她为妻吗?”

“并无,儿现在不想了。”桓澈果然的答道。

“为什么?”

“对于儿来说,不属于自己的,即便是得到也没有多大意义。”

是么?不属于自己的,即便得到也没有多大意义,这句话说得固然超脱,可到底心里还是想要得到的吧?

“为父听说,她已经怀孕了。”

桓温突然又道了一句,令得桓澈悚然蹙眉一怔。

桓温又道:“一个怀了孕的女人,的确不值得你再去争取,否则……”说到这里,他又挥手叹气,“罢了,此事为父不想再提了,为父唤她来也是想问她一些问题。”

话落,门外便有通传:“禀家主,沈司马已经来了。”

“让她进来。”

“是。”

这个是字一落音,门即刻便已打开,仍作男装打扮的顾钰走了进来。

“沈黔见过大司马,不知大司马唤黔来有何事?”

桓温看了她一眼,便示意她坐下,紧接着,他便说道:“现在这个书房之中只有我父子与你三人,所以温也不再拐弯抹角的与你说话,顾十一娘,温有一事不解,需向你问个明白。”

“大司马请问?”

“温听闻,是你与慕容垂之子慕容令和谈,才使其父子二人退兵的,如今温又接到消息,此父子二人自退兵之后,并未回归燕国邺城,而是逃往了龙城,和谈之时,你都与慕容令说过什么?”

顾钰沉吟了一刻,回道:“黔只与慕容令说了一句:凤凰翔于千仞兮,揽德辉而下之,慕容垂父子非池中之物,不应毁于国中内乱,而应另择明主而效之。”

桓温不由得眼前一亮,又不敢相信道:“仅此一句话,你便能说服慕容令来投靠我大晋?”

“当然还要看天时、地利还有人,不和。”

顾钰回了句,桓温先是一愣,旋即朗声大笑:“你所说的,人不和,便是指燕太后可足浑氏与慕容垂之间的矛盾吧?”

“是。”

桓温再次哈哈大笑,笑罢之后,忽地端正了身体,整肃仪容,又问:“你既会看天时、地利与人和,那么以十一娘之见,温何时能向朝廷上表封王爵?”

顾钰心头一凛,暗道:果然桓温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了,说得好听是向朝廷上表封王爵,而实际上便是想取晋而代之吧,如今桓温自知身体欠佳,极有可能寿限将至,对于篡位的执着梦想必然也势在必行。

“大司马,黔早已说过,三五年之内,黔能助大司马平慕容燕,灭苻秦,到得那时,便是大司马大展鸿图,请封王爵之时。”

“可是你的那位师兄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如今洛阳已定,桓氏声威大涨,我桓温就应该在此时逼司马岳退位,否则待得司马岳慢慢把持住朝政,温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

“师兄?”

顾钰露出愕然之色,桓温便又解释道:“温记得你说过,你师承于杜道首,葛稚川,而那位天师道祭酒卢竦也正是杜天师门下弟子,难道他不是你师兄吗?”

提到卢竦,顾钰的脸色陡变。

“大司马,请恕黔直言,这位卢祭酒的话,不可信。”

“哦?为什么?”桓温的眉峰一挑,露出少许的不悦与兴趣。

顾钰便道:“如若卢祭酒的话可信,他为什么要在庆功宴上说,大司马宇宙勋格,必位极人臣,大司马如今已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卢祭酒不敢在众人面前说大司马有取代晋之贵命,却又私下里怂恿大司马逼天子退位,焉知这位卢祭酒不是在利用大司马,自己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是么?他若是利用我,他能得到什么好处?难道他一个修道之人也有觊觎晋室皇位之心?”

还真别说,这个卢竦还真就有觊觎皇位之心,前世他所带领的军队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台城,多半的原因便是此人已取得天子之信任,能在台城之中来去自如,又以自己的声望深得人心,甚至蛊惑民众与之一起作乱。

可是这样的话,说出来谁又会信呢?更何况现在的桓温似乎也已经在这位卢祭酒身上寄予了太大的希望。

“大司马,黔无法以言论来说服大司马,黔只能先与大司马定下一个赌约。”

“什么赌约?”

“就赌三个月之内,天师道必然作乱。”

顾钰此言一出,桓温的脸色亦是陡变,他再次看了一眼坐于一侧的桓澈,问:“澈儿,你也认为如此吗?认为这位卢祭酒的话不可信?”

桓澈毫不犹豫答了声:“是。”

桓温再次看向了顾钰,直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挥手道:“好,你下去吧!”

顾钰正要转身离开时,他又忽地唤道:“慢,等等,顾十一娘,吾听闻,半年前,你所说的那位崇绮楼楼主曾夜闯过廷尉衙署,并杀了廷狱之中近二百名狱卒,而当天晚上,你也在场,且与那位楼主有过交手,可有此事?”

“是。有此事。”

“你有见过那个男人的真容吗?”

“有。”

听到顾钰如此果断的回答,桓温不禁一愣,旋即又侧过身来,问:“他长什么模样?”

问这句话时,他有意打量了一下桓澈的神色,但见他神情依然无所变化,只是略有些讶然的看向了顾钰。

这时,便听顾钰答道:“他的样子十分丑陋。黔只看过一眼,便不敢再看。”

丑陋?那便是与澈儿不像么?

不知不觉中,桓温竟然在内心里微松了口气,又问:“你与那崇绮楼的楼主有仇怨?”

“是。”

“什么仇?”

“不共戴天之仇。”

桓温愣了一下,又问:“你最终杀了他?”

“是,我杀了他。”

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再次令得桓温一怔,沉默了半响之后,他才令顾钰退下。

刚走出桓温书房的顾钰便见李氏正立于廊下,向她款款行来。

“沈司马若是有空,不若到妾的院中来,妾也想与沈司马好好聊聊。如何?”

李氏檀口微翕,笑得极为妩媚动人。

“我与李夫人之间非亲非故,似乎没有什么可聊的。”

顾钰说完一句就要走,不料那李氏竟道了句:“有关于你的身世,你也不想听听吗?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坐在皇后宝座之上的那名与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