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章 争辩
就在众人以为庾成必会偃旗息鼓时,没想到他竟然突然大笑了起来,反‘唇’相讥道:“桓澈,你得意个什么,你父亲不过是个兵户子刑家之后,若不是尚了南康公主如何能得到今日的权势地位,若论起家族清望来,你们桓家永远也比不上我们庾家,
而你,你就更不用说了,你生母不过是一个亡国之奴所献给你父亲的玩物,一个从玩物肚子里出来的卑贱之奴,一个妾生子,你有什么资格来讽刺我?”
庾成此话一出,已有不少人皆骇然变‘色’,虽然他所说的皆是事实,可是这样的话,谁敢当着他的面直接说出口,便是连天子在内,不免都有些心惊胆战,不禁就看向了桓澈的表情。
自然桓澈的表情不怎么好看,但也没有预想中的暴怒,而是一种似笑非笑让人难以琢磨透的沉默,而偏偏这样的沉默更是令人恐惧不安。
这时就连他身边的婢‘女’也敢站出来怒喝道:“庾郎君如此折辱于人,也不怕遭人耻笑和报应!”
桓澈便拦了她道:“罢了,孔子曾言,鸟兽不可与同群,既非志同道合,又如何能以君子之心去猜测小人之腹呢?
人有所不及,可以情恕,意不相干,可以理遣,庾君自然会明白以自己的身份地位,该说什么话,而不该说什么话!”
桓澈的意思是,人能力有所不及的时候,可以用情感来宽恕他,意见相左,也可以讲道理,当然听不进道理的人,那是他能力有限,智慧有限,甚至是度量有限,也就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
这句话也是变向的讽刺庾成的小人之心,骂人全不带一个脏字!
这时的庾成气得再也无话可说了,再争辩下去,岂不是正中他下怀,承认自己小人之心!
气得无话可说的庾成只得一个人躲在一旁,狠狠的将一拳击在了一颗树干上,猛喘粗气,心里暗恨着,迟早有一天得将你们桓氏一族踩在脚下,让你趴在地上求我!
而一旁的顾钰却很清楚此时的桓澈心里到底在盘算着什么,前世的庾氏‘门’阀便是在他的步步算计之中完全的退出了一等士族‘门’阀之圈,最后甚至连枝叶都剪除殆尽。
桓澈睚眦必报,绝非一个心‘胸’宽广之人,那种温文尔雅的君子风度也不过是他的表象罢了!
气氛略有些尴尬且诡异!
还是王五郎率先说了一句:“大家都是名‘门’贵族子弟,何必如此‘唇’枪舌战伤了和气,何况大家刚刚才历了一次险境,也可谓是患难与共的兄弟,来来来,为今日从狼群之中逃生,大家共饮此杯!”
说罢,王五郎端起了一只酒樽,先一饮为尽,诸位郎君也纷纷举起酒盏来。
但说到从狼群之中逃生,这里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得又投向了顾钰,此时的顾钰一身白衣上溅满了鲜血,实是说不上有多美,因衣衫被狼嘶咬过,甚至可以说这副样子还略有些狼狈,可月‘色’之下,这道盈盈站立的身影却是如此的摄人心魄,不得不令人侧目心颤。
王五郎一时凝望着这道身影看了良久,不知不觉中,他情不自禁的发出感慨:“徽之此生见过无数美人,今日方知,何为真正的动人心魄之美,顾氏阿钰,实令我辈丈夫汗颜!”
“是啊,顾氏阿钰身先士卒,确令我辈丈夫汗颜!”紧接着,不少郎君们纷纷感慨!
顾毗的脸上也‘露’出与有荣焉之‘色’,只是方才的那一幕还是令他有些后怕的心惊胆寒,实是不敢想象,若是稍出一点差次,他这个孙‘女’此刻是否已葬身于狼腹之中……
倒是张十二郎看着顾钰,眼中不禁渗出了泪光,竟是有些愤怒的斥责道:“十一娘,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那是狼,是狼群,你一个小姑子,逞什么英雄?你不怕死吗?”
顾钰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说道:“当然怕死啊!”
“既然怕死,你还跑到狼群里去干什么?”
对于死亡来临之时,她的确是惧怕过的,她亲眼见过那群饥饿的流民将人分食,然而当她举起刀的那一刻,她竟然不害怕了!
“如不想被人分食,我只有量出自己手中的刀!”喃喃自语般的,她念出了前世那位戴面具男人对她所说的那一句话。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你们所有人都在害怕在后退,所有人都不敢上前,那么就只有我冲上前,只有我身先士卒了!
听到这一句话的张十二郎终于语噎,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看着顾钰的眼神充满了心痛和爱怜。
此时便连谢道韫心中也充满了无比的震憾,不禁重复了一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女’郎之‘胸’襟……哎,真是可惜了!”
可惜只是一名庶‘女’,可惜了这个时代嫡庶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否则便由她出面为阿遏将其聘为家‘妇’又如何?
正在她这般想时,耳畔传来谢玄的声音道:“不可惜,这是她成功的第二步!”
谢道韫犹为好奇的看向了他,原以为他会与在场的所有郎君一般,对这位小姑子流‘露’出或钦佩或怜悯之情,可这些在谢玄的眼中都看不到,她看到的竟然是有如知己一般的感同身受!
“阿遏——”
谢道韫正要说什么,却又听他道了一句:“庶出又如何?她未必不能活得比他人高贵!何况她还不一定永远都是庶‘女’……”
最后一句有如喃喃自语般低不可闻,谢道韫不禁愕然,便问了句:“阿遏,你在说什么?”
谢玄看了看自己的嫡姐,淡然的道了一句:“没什么!”竟是又不说下去了!
却在这时,夜里忽地传来一声‘女’人的嘶叫,众人就见一辆马车的车帘陡地被掀开,里面跳出一个身穿黑衣披头散发的‘女’人来,‘女’人容颜尚且还算端丽,面‘色’却是格外的苍白,尤其在这月‘色’照‘射’下,竟是形如鬼魅,只听她口中一直在喃喃着:“是他来了!一定是他来了!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这……这‘女’人是谁?哪来的疯子!”庾成一见之下格外害怕,原本他所站的位置离那辆马车极近,这时更是吓得拔‘腿’就逃,跑得远远的。
顾钰一见之下大惊,因为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生母沈氏,陈妪也连忙从车上跳下,追了上来‘欲’拉沈氏,不料沈氏袍袖一甩,竟是一把就将她推了开!
“我刚才听见了,有狼的声音,是他来了,一定是他来了!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沈氏口中念叨着,人呼地一下就朝着人群这边跑了过来,众人又吓得连连后退。
顾钰便这个时候拦在了沈氏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道:“阿娘,别闹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有,我听到声音了,听到狼的声音了,他会驱赶狼群,他一直在威胁我,他在威胁我……”
顾钰的心头一亮,不禁问道:“他威胁你什么?他又是谁?阿娘,你告诉我,你要杀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然而,沈氏却是呆呆的看着她,忽地极为害怕的摇头喃喃道:“不,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顾钰有些泄气,为什么每次问到关键的时候,沈氏便是这幅极惶恐的样子,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陈妪也有些黯然伤神,忙拉了沈氏的手道:“娘子,没事的,快跟奴回去!”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她慢慢的朝着那辆标志着顾家徽记的马车行去,不料还未走至车前,沈氏忽地又挣脱了陈妪的手向林中狂奔而去。
“娘子!”陈妪一声尖叫!
顾钰见之也大惊失‘色’,忙点足腾空一跃,身形如箭般飞跑到了沈氏面前,不得已在沈氏后颈上一击,令得她晕睡了过去。
陈妪赶了来!
“妪,给阿娘服‘药’吧!按照我先前说的,再加一剂。”顾钰颇有些疲惫的说道。
陈妪点头,便搀扶着沈氏向马车走去,只是临上马车时颇有些痛惜的看了顾钰一眼。
“娘子,报歉,给你添‘乱’了!”她道。
“无事!”顾钰笑了笑道,“让阿娘好好休息一下吧!到了健康,我会想办法请医为她医冶!”
这时,有人不禁问道:“这难道就是沈士居之‘女’,当年名传吴郡的沈氏娇娘?”
原来竟是这幅样子?
众人不禁唏嘘,这时看向顾钰的目光中更是充满了惋惜和怜痛之情!
顾毗的脸‘色’亦极为难看,尽‘露’愧然,倒是张氏有些心虚似的躲在了顾大郎主的身后,连看都不敢看。
然而令人想不到的是,此时的顾钰脸上没有半分的怆然悲痛,而是坦然的走到了王五郎面前,将塌几上的一樽酒举起,对王五郎含笑道:“王君不是说,患难于此,共饮此杯么?那阿钰便先干为尽!”
说完,便仰首将一樽酒倒入口中,嫣红的酒水顿时顺着她纤细雪白的脖颈婉延而下。
看着她晶莹的肌肤在月光下闪现出几点酒水的嫣红,王五郎竟一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脑海里腾出几分旖念瑕想来,可旋即这种旖念又被他的理智给压下,此时的他心中不禁暗叹:不该有如此亵渎之想!这‘女’郎并非寻常闺阁之‘女’!
“阿钰——”张十二郎赶来,忙将她手中的酒杯抢了去。
这时,王五郎又郑重的道了一句:“顾氏阿钰,以后你便是我王五郎之朋友,到了健康,谁敢欺你,尽管到琅琊王家来找我!”
听闻他这一句的张氏不禁大惊失‘色’,就凭着王五郎这一句话,到了健康城,谁还敢再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