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海

没有远航的人不懂得大海的胸襟，没有经历过风浪的人炼不成钢铁般的胆魄，但经历过后，基本都吓个半死。

孙悟空又起止是吓个半死？

出海刚开始的几天，天气出奇的晴好，日头不燥也不热，天空是蓝蓝的，云朵白白的，一切美的都像小学生作文写的那样俗气。不过，气候确实非常的适宜。从南面吹来的暖风徐徐的划过海面，轻柔而舒适。海面上，不时的有几条飞鱼跃出水面，溅起一小点的水花；天空中，有几只倔强的海鸥随着竹筏飞行、相依相伴。不远处，一头庞大的座头鲸探出头来瞪了一眼孙悟空，但立刻害羞的潜入海底，随之而来的则是座头鲸喷出一柱巨大的水雾，雾气随风飘过来，飘落在仰躺着的孙悟空的脸上，温暖中填加了一丝丝淡淡的凉意。

这是渡海么？孙悟空自己也糊涂起来，这简直就是度假，哪里有老毛猴说的那么凶险，横渡这片大海也不难嘛。

孙悟空惬意的拿过一个椰子，拿掉早就打开的一块椰盖，把椰汁倒进嘴里。椰子壳开口很大，多余的椰汁顺着孙悟空的脸流到了竹筏上，顺着竹筏的缝隙流进了海里。乳白色的椰汁很多，孙悟空喝不光，但孙悟空依旧把它丢掉。他看了看堆满了半个竹筏的食物，点了点头。那些个瓜果梨桃都是猴子们采摘的，实在是太多了，渡过这片平静的海洋，用不了这么些。哼哼，听说自己外出要学大本事去，这些猴子一定是害怕了。孙悟空拍了拍肚子，满意的睡了过去。

风暴是什么时候来的，孙悟空一点都不知道，他正在做着甜甜的酣梦。

平静的大海像是换了一副面孔，变的凶暴和猛烈。要划破天际的闪电像银蛇般乱舞，闪的夜空发亮；轰隆隆的雷鸣像是战鼓般在孙悟空的耳边炸响！震的人发麻。狂风暴雨中，巨浪将孙悟空推向如高山一样的浪尖，又立刻把他压进如深渊般的浪底。大海像疯魔般撕扯着、捶打着孙悟空，任意的蹂躏着他的意志，摧残着他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并没有无数的片段闪在孙悟空的脑海，那一刻，孙悟空的心里只有恐惧。

孙悟空是无助的，他已经向老天爷许下了无数荒诞不经的承诺，以求能保住性命。但他只能任由大海的肆虐，没有办法的随波逐流。那一刻，孙悟空只有一个念头，让我活下去吧，干什么都行！但风暴的凶猛愈来愈烈，孙悟空扛不住，他的意识渐渐的模糊了。

孙悟空到底是怎么清醒过来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看到自己手里死死抱住的一支曾经捆绑在竹筏上的粗竹竿。而竹筏、连同竹筏上的水果，早就不见了。

谢天谢地！要不是不敢松开抱着的竹竿，孙悟空早就跪下来，给老天爷磕上八百个响头了。

现在的海面又恢复了平静，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孙悟空向远方望去，生存的喜悦瞬间消失殆尽，无边无际的大海没有边境，依然是那么苍茫。孙悟空甚至都分辨不出方向。他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极其怪异的想法，他想，人在得意的时候千万可不要太得意，因为下一刻你可能会很惨。

就这样没日没夜的在海上漂浮着，孙悟空的身体已经被泡的肿胀，手脚被泡的发白，他的心志和热血就像泡白了的身体，变得淡淡的。心里的豪情壮志，早就烟消云散了。

现在孙悟空很饿，饿的发昏，就连手里的竹杆都被他吃掉了大半根，好在有一条蠢笨无比的飞鱼撞到竹竿上，晕了过去，那带血的鱼肉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他一点也没觉得腥。听说过守株待兔的故事，孙悟空没有亲眼见过，但抱竹竿等鱼，确是真真的。孙悟空依然高兴不起来，因为口渴的要死，幸运的是，不知哪里飘过来的椰子救了他的命。看着椰子上打开的一小片椰壳，孙悟空知道，这是原来竹筏上的水果。

坚持！坚持！再坚持一下吧！会到陆地的！这是孙悟空在心里安慰自己的话。这话倒是很准，在经过了十个日升日落之后，天无绝人之路，已经快放弃希望的孙悟空，终于到达了陆地。

日后的孙悟空想起这段情节简单的旅程，感慨万千，渡过怒海就像是经历了一场人生，天堂、地狱、还有希望。

南赡部洲就是孙悟空到达的陆地，那是一个繁华的地方，那地方印证了一句话，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猴族的史书对此时孙悟空外出求学的经历讳莫如深，上面记载得很简单，包括此次渡过大海在内，通篇总共没有超过三百个字，不但写的风轻云淡，而且严重的与事实不符：

‘这一去，也是他（孙悟空）运至时来，自登竹筏之后，连日东南风紧，将他送到西北岸前，乃是南赡部洲地界。（孙悟空）—摇摇摆摆，穿州过府，在市廛中，学人礼，学人话。朝餐夜宿，一心里想学大本事，一心里想着访问佛仙神圣之道，觅个长生不老之方。见世人都是为名为利之徒，更无一个为身命者，正是那——争名夺利几时休？早起迟眠不自由。骑着驴骡思骏马，官居宰相望王侯。只愁衣食耽劳碌，何怕阎君就取勾。继子荫孙图富贵，更无一个肯回头。猴王参访仙道，无缘得遇，在于南赡部洲，串长城，游小县，不觉八九年余。’

当时，孙悟空还没有神通、没有本事、更没有成仙成佛，只是一个很普通、很平凡的猴子。八九年的时间，对于神仙不算什么，即便是花果山的猴子们寿命很长，那时间也不短。而且孙悟空混了八九年，啥也没学着，只有三百字的简单记载，根本就是不可能。

其实这段很长的日子，发生的故事很多，只是这很多的故事并不是光彩的故事，这段日子也是孙悟空极其倒霉的日子。

但登上南赡部洲大陆的孙悟空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心里满揣着希望。

在海边获救之后，孙悟空只在救他的渔夫家里待了两三天，略微养了养身体，便去了南赡部城。

孙悟空很着急，他不想浪费一点的时间，耽误能让他拥有大本事的学习。从捕鱼人口中得知，南赡部城似乎有很多名人，能传授给人大本事的名人。只要你跟对了名人，跟着他们学习就好，早晚你也是名人。

孙悟空劲头攒的足足的，他心想，经历大海之上的生死，自己越来越觉得生命的宝贵和时间的紧迫，这次，说什么也要学点大本事回去！孙悟空想的太乐观了，那时他还不懂得，名人未必是明白人，名师一定不如明师！

他不知道，名师的名，是沽名钓誉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