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回忆
这张脸翻开了向东来生前的回忆(做僵尸之前),也撕扯开那些尘封了多年的痛。
公元……年,向东来出生在南方的一个普通渔民家庭。家不富裕,却很幸福。因为他有一个疼爱他的姐姐。
姐姐大他七岁,几乎从他降生的那天,姐姐就寸步不离的照顾着他。白天父母要去海边不予,姐姐就在家里摇着婴儿床,给他唱歌。晚上,姐姐摇着他,哄他睡觉。
3岁,向东来从婴儿床转到姐姐床上。向东来很喜欢姐姐的怀抱,很柔软,很温暖。
4岁,姐姐带着他到处跑,去海边看潮起潮落,日落,日出。最喜欢跟着海边捉螃蟹,有次被螃蟹夹住了,向东来疼得“哇,哇”大哭,姐姐连忙跑过来,将螃蟹取下,用石头砸得粉碎,向东来像是被吓着了,哭得更厉害了,他第一次见姐姐这么凶残。他现在明白,那是因为姐姐很爱他。姐姐连忙喂他吃颗蜜枣,抱在怀里哄他,好久,他才破涕为笑。他一直想不出那蜜枣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很甜。
6岁,向东来也有了其他的玩伴,同村的小孩很多,也有欺负他的,不多,小胖子就是其中之一。
那天,他被小胖子欺负得很惨,哭着回了家,父母在海上捕鱼,只有姐姐在。
姐姐没有问是什么原因,只问是谁做的,然后姐姐就出门了。
具体经过向东来没有亲眼目睹,只知道姐姐在沙滩上把小胖子狠狠地修理了一顿,以后的日子,小胖子见了向东来远远的就绕开,像见了瘟神一般,可是当天晚上发生的事,让向东来心疼到现在。
当晚,小胖子的父母带着被打得不成人样的小胖子来向东来家,讨要说法。
向东来家里贫寒,而小胖子家境富裕,向东来的父母得罪不起。
向东来的父亲把姐姐叫了出来,狠狠打了一顿,父亲一边打,一边流泪,母亲在一旁哭着劝阻。向东来却是默默地流泪,默默地心疼。向东来没有哭喊着去劝阻,当时幼小的他,心里全是恐惧。
也不知过了多久,连小胖子一家都看不下去了,不追究了。姐姐已昏死过去两次,衣服早已被鲜血浸透。
父母抱着地上的姐姐失声痛哭,孩子永远是父母的心肝宝贝。
那次,姐姐在床上休养了半个月。
每晚,睡在姐姐身旁,看着浑身是伤的姐姐,就会背过身去,泪水和着月光,静静流淌,在心底恨恨地对自己说一定不让姐姐再受一点伤害。
姐姐轻轻地为他拭去脸上的泪水,说:“放心吧,姐姐不会有事的。”
泪水可以拭去,心中的那份愧疚和疼痛却永远也拭擦不掉。
8岁,姐姐15岁,如花少女,美丽而勤劳,那时候,来向东来家提亲的人络绎不绝(那个时代十三,四岁就开始谈婚论嫁了,二十过后就归剩女一类了)
向东来为姐姐开心,也有点点失落,他多想姐姐能够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姐姐,你嫁给我,好不好?”向东来很天真的拉着姐姐的手,向姐姐“求婚”。
“为什么呢?”
“我想永远都和你在一起,不分开。”
“小傻瓜,等你长大了再说吧!”姐姐笑着摸摸他的头。
姐姐的笑,很甜美,脸颊两边有两个小酒窝。
向东来的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真想一夜长大。
9岁,这是一个灾难年,对中国,对向东来,都是。这一年鸦片战争爆发了。
那一段时间,父母几乎没有出门捕鱼。
那一天,阳光很灿烂
父母在院子里织网,向东来和姐姐在屋里玩耍,平淡,幸福的时光。
一阵吵闹声在院子里响起,三个外国士兵闯进了院子,从未见过的服饰,金黄色和白色的头发,白色的皮肤,蓝色和褐色的瞳孔,一人拿着一把上了刺刀的步枪,说着听不懂的鸟语。
父亲上前阻拦,被一个士兵一刀刺中,倒在了血泊里,另外两个还补了两刀。父亲喊都没喊出一声,就死了。
这一幕,向东来和姐姐都看见了,两人都吓傻了。
还是姐姐先反应过来,拉着向东来,把他藏进一口木箱里。
盖子刚盖上,向东来又打开,探出个小脑袋,问道:“姐姐,你呢?”
“你先藏好,姐姐自有办法。”
“不,我说过要保护你,和你永远在一起的。”
“啊!”院子里传来一声母亲的惨叫。
“乖,听姐姐的话,不然以后姐姐不嫁给你了,再也不理你。”姐姐着急得快哭了。
最终,向东来很不情愿地躲进了木箱。
“放心吧,姐姐不会有事的。”这是向东来听到姐姐说的最后一句话。
向东来躲在箱子里,听到姐姐的脚步声慢慢走远,越来越远,渐渐消失。
院子里一阵嘈杂,然后安静
死一般的沉寂,向东来只听到自己“扑……”的心跳声
漫长的等待,等待的时光总是那么难熬。
向东来躲在木箱里,很纠结,一个声音在说:“快出去看看外面怎么样了,去保护你的姐姐”另一个声音在说:“千万别出去,出去一定会被杀死爸爸都被杀死了,何况自己只是个小孩。姐姐一定不会有事的。”
就这么矛盾的在木箱里呆着。
似乎夜幕已降临,有月光在吟唱。
向东来才从箱子里出来,飞快地跑到屋外。父母双双躺在院子里,早已死去,身体冰冷。
向东来来到父母身边,摇着他们的尸体,泪流满面。
他还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幼小的心灵怎能承受父母离去的悲痛。
他痛哭起来。
可是他的父母却再也听不到,看不到,也醒不来。
向东来突然抬起头来,一双噙满泪水的眼睛四处搜寻,姐姐在哪里?
向东来站起来,像一头饥饿的狼四处寻找猎物那般。
屋里,没有!柴房,没有!院子里,更没有!
向东来疯了一般,到处寻找姐姐。
最终,他打开后院的门。屋后的那片草地里有一点惨白。月光下,白得刺眼。
心里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慢慢走过去。
他很着急,想一下子跑过去,他想知道那到底是不是姐姐,可是他的脚步很慢,他很害怕那就是姐姐。
这一段一百多米的距离,向东来却觉得相隔万里。
纠结着,踌躇着,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人生中的很多道路,容不得你想不想走。
草地上躺着一个女孩,妙龄少女,一身*的妙龄少女。
一张美丽灵秀的脸,变得扭曲,怒目圆睁,玉齿紧咬,长发凌乱的散在地上。
雪白的肌肤,满是血污,身上已被刀割得没有一寸完整的地方,甚至连两只*都被残忍地割了去。
这是姐姐?这一定不是姐姐。
向东来宁愿去死,也不愿相信地上的人是姐姐。
可是这分明就是姐姐啊!
那张脸,每天睡觉前,起床后都看到的脸,早已烙在脑海里,融入血液中。
向东来伏在姐姐身旁大哭,尽情大哭,日出,日落,月缺,月圆。早已与他无关。
向东来幼小的心灵承载了太多的伤心。再抬起头,已不知是何时。
姐姐的身体已有臭味散出,开始腐烂。
向东来看着姐姐那张变得模糊的脸,不禁悲从中来,又哭出来,却没有泪水,泪水早已流干。他回到屋里,拿了两件衣服,把姐姐包裹起来,拖回家,然后把院子里的父母也搬回家里,父母和姐姐放在一起。
此时的向东来很虚弱,很疲惫,几日来,粒米,滴水未进,饿得只剩皮包骨。
只有9岁的他,本应该倒下了。
可是他没有倒下。
支撑着他的是深沉的伤心和浓烈的恨。
恨凶手,更恨自己,恨自己是个胆小鬼,恨自己没能保护姐姐。
夜幕降临,月色依旧。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有情亦落泪。
烈火熊熊燃烧,这把火带走了向东来所有思念的人。
向东来拖着沉重的脚步,背后的火焰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不希望家人埋在土里腐烂,希望他们在烈火里永生。
向东来漫无目的地走着。
天下之大,该去何方。流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