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惺惺相惜

  王向远背上背包,带上一应生活用品,步行十多分钟后到了旅教导队报到。当他来到寝室时,见到里面已经有一个战士在背对他低着头叠被子,王向远看到了这位战士肩上的上士军衔,心想这是个老兵了。

  王向远的脚步声惊动了这位战士的专心,他抬起头来,与王向远四目相对,竟然一齐流露出惊喜。

  “王向远——,是你啊,太好啦!”

  “冯志平——,真没想到,咱们成了室友啦!”

  两个人早已相识,但一个在一连,一个在二连,从未深交过;自从两人一起站到了全旅大会的领奖台上的那一刻,彼此就产生了好感,都有一种惺惺相惜的心情,也有了深入交往的欲望,可毕竟不在一个连队,互相取经总是不太方便。现在,真乃天赐良机。

  两人虽未深交过,却在心理感觉上好像是已经相识了几年的好战友,或者好兄弟,竟都知道彼此的嗜好。

  “王向远,这次集训,你有没有带来什么好看的小说啊?闲暇的时候,一定要借我一阅哦?”冯志平说道。

  “没问题,必须的。”王向远很豪爽地说道,接着加了一句,“冯志平,有空的时候,你得教教我加农炮和加榴炮的原理,特别是瞄准手的知识,好吧?”

  “你一个指挥排的战士,学那些干什么?”冯志平不解地问。

  “可我总是个炮兵啊,连炮都不懂,算什么炮兵?”王向远振振有词,且说得不无道理。

  “行,行,I服You,包我身上,行了吧?”已经是炮长的冯志平大包大揽道。

  “耶——”两人击掌起誓结盟。

  “相识容易相处难。”这话用在王向远与冯志平身上就太不相宜了,在教导队里的整个集训期间,随着互相间了解的更加深入,他们最初互有的好感不仅没有磨灭,反是越增越多,他们间的战友情更加升温了。

  一个月圆之夜,两人坐在双杠上,如此评价他们间的友谊:“不是基友,胜过基友。”两人哈哈哈地毫无猥亵之意地笑了。

  王向远问道:“哎,冯志平,说起来,你可是马上满四年的老兵了呢,按理说,你去年就得退伍了,是你们连队把你留下来的吧?”

  冯志平毫无隐瞒地实话实说:“连里不想让我退伍,我自己也不想退,其实我这是第二次来教导队参加新兵班长集训了,去年,我也是新兵班长,连里信赖我。我跟你一样,家是农村的,我想再留一两年,看有没有什么机会转变命运。我曾经考过一次军校,可是只差两分没能录取。”

  “哦,是这样。你老家那里的人们,生活水平怎么样?但是别人好不代表自己就好,别人差也不代表自己就差。”王向远说。

  “我老家是河南许昌的一个县份,说出来你肯定不知道,因为它确实不够出名,以后要是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我老家看看,反正你要是回老家总要经过我们河南呢,不过,得转好几回车。我回家不必在许昌下车,我可以在平顶山下车,然后转乘汽车回老家就可以了。我老家倒是平原,一马平川,可不知道怎么的,在我的印象里,那里就一个字:穷。当然了,总是有很多富人的。还有,最主要的是,我不想待在家里,我想出来闯荡。”冯志平说道。

  “我看得出来,你野心不小。”

  “王向远,我听说你比我还惨,好像说你的爸爸妈妈早就去世了。是真的吗?”冯志平问。

  “对,是真的。”

  “那,你家里还有没有哥姐弟妹?”

  “我是独生子。”

  冯志平面露忧戚之色,说:“那,你真是不容易啊。”

  王向远从来不期望得到别人的同情,他更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听上去有些凄惨的身世来博取他人的怜悯;不止如此,多年来,他讨厌人们的那种奇怪的心理。现在,他看见冯志平居然同样露出那种面色,心里不太乐意,却知道冯志平是出于真心,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便故作轻松道:“孤儿又怎么了?我比你幸福。最起码,我过的是自己的日子,哪像你,肩上压着你爸妈那么多的期望,还有,你家里的哥哥姐姐们,他们对你未必就是真心的好,说不定他们还老惦着你们家里的家产呢。”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说真的,我家里兄弟姐妹之间互不团结。倘有一天我父母去世了,其实就树倒猢狲散,互不来往,各过各的了。”冯志平说。

  “像你这种家庭情况,其实蛮多的。”

  “那咱们一起努力,改变命运,好吗?”冯志平说道。

  “行啊。”

  “只不过,我的机会是越来越少,希望你以后能早点儿抓住机会。”冯志平叹了一声。

  “为什么这么说?”王向远问道。

  冯志平解释道:“我比你早两年入伍,马上就是第五年度的老兵了。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提干,一条是转志愿兵,否则就只能退伍回家。因为部队上有规定,义务兵只能超期服役两年。”

  听冯志平说话,王向远老是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像是老大雷雨在与他交谈。毕竟,冯志平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兵了,讲出来的道理大多很有前瞻性。有一回王向远看见集训班长的花名册,发现冯志平竟已经二十三岁了。可是冯志平在王向远的面前从来不摆老兵架子,当王向远有求于他时,他也从不拿搪,总是热心地出主意想办法,像是他的一个大哥哥——这让王向远难免不想到他曾经的老大雷雨,像是雷雨从监狱穿越到了军营之中,与他继续为伍。

  “哎,小弟,说真的,跟哥哥我说句实话,在老家,你恋爱了吗,有没有跟哪位姑娘私定终身啊?”

  这话让王向远想到王月荷,慌促中他忘了反问冯志平,只想掩饰自己的情绪,便故意耍贫道:“本人处男一枚,经得起历史和现实的检验,我的贞操为我媳妇留着哪。”

  “好啊,敢骗我?那我今天就要检验检验你。”冯志平跳下双杠,欲追王向远。

  王向远却从另一端跳下,摆出一副欲格斗的架势,笑着说道:“胆敢冒犯本大人,受死去吧。”

  两人哈哈笑成一团,而后,在明亮的月华泼撒下,朝向寝室走去。

  这一夜,好久没有光顾过的失眠再度包裹了王向远的身心,他在失眠的漩涡里挣扎过来又挣扎过去,至半夜时竟弄得浑身是汗,只好悉悉索索脱掉了贴身的衬衣衬裤,精赤在被窝里。冯志平在睡梦里被王向远发出的悉索声弄得醒了一下,对他咕哝了一声:“怎么,做春梦啦?”然后又倒头睡去。

  当日里,冯志平与他的一席貌似轻松的玩笑话,其实戳中了王向远的泪点,虽然他早已无泪。躺在床上,爸爸和妈妈的荒坟不时在他的眼前显现,王月荷俏丽的容颜也不时向他一颦一笑。

  自从来到了这里,繁忙而辛苦的训练,比武,实弹射击,等等,填满了他的生活空间,在不经意里,他似乎与过往的一切真的拜拜了,冯志平的话提醒他,并不,过往已经扎在了他的心灵的最深处,不定会在什么时候泛起来;他不能回避,而且一个更为现实的情况是,他马上就是第三年的老兵了,如果仍是没什么出息,就必须回到过往的生活中去,接着过往的生活继续过下去,他是不是又将变得暴躁和冲动起来?

  好在他明白,他得先把当下活好,才有可能像冯志平那样留队争取更多的好机会。

  起床哨吹响了,他竟一夜未眠。

  有位战友打趣王向远:“王向远,你在做什么呀?该不是在烙饼吧?把我吵醒了,我过了好久才又睡着呢,你该不会是梦游吧?”

  王向远一脸无奈,笑着说道:“对不起啊,没办法,做了几场红楼梦,反正教导队的集训快结束了,不会再弄得太紧张了,今天中午咱们一起补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