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镇妖塔

  听王通达讲得神乎其神,“怎么镶解?怎么化煞?”王超继续问道,他听得有些入迷,也有些投入,还有些气愤。

  “玄信大法师查勘过后,就定下了方案。他在你家宅子的屋顶上,用水泥建了一座很小的塔,取名叫‘镇妖塔’,又在塔上洒了符水,对着塔念了经文咒语,后来,还在院子里,拿了金刚剑青铜剑桃木剑什么的,到处乱舞,把符纸烧了一堆一堆又一堆。一边挥舞,一边叫着你爷爷你奶奶的名字,说要把他们赶出这座宅院,赶出小王庄。”王通达说道。

  王超听得目瞪口呆,而且浑身颤抖,被老妖道驱赶的毕竟是他的亲人,他似乎看到从未谋面的爷爷奶奶的阴魂在一个装神弄鬼的老道人手拿桃木剑的追击之下,仓皇出逃的情景,他不禁双手握拳,牙齿咬得格格直响。他气恨地说道:“这个鬼老道,真是胡诌八扯。我要是在这里,一定把他那一头长发的脑袋拧下来当成足球踢,给它踢得稀巴烂!”

  王通达说:“不管是真是假,那老道作法过后,村人都说,你家宅院的里里外外倒是真的消停了下来,再没有人看见鬼火啊或者是哭泣的女人什么的。当然了,村人们因为害怕,到了夜里,还是没人冒险到这里来看什么究竟。”

  王超跟随王通达来至院中,在王通达的指点之下,王超果然看见房子的脊梁骨架上有一个小小的塔状的水泥墩子。王超对王通达说:“大爷爷,我想上屋顶上把那个小塔打掉。”

  王通达赶紧拦住王超,道:“那可使不得,使不得。你若是那么做了,可就犯了全小王庄人的众怒了。我敢说,除了我之外,全村人会一起跟你拼命的,不把你打死才怪呢。再说了,既然你们城里人不相信什么鬼啊神啊的,又何必在乎那个小水泥坨坨。”

  王超没有像以往那样一意孤行,而是听了王通达的劝阻,再说,他有着更要紧的事儿要做呢。但是,想到那块水泥坨坨在小王庄人的心目里镇压的是与自己有着血缘之亲的爷爷奶奶,他的心里还是十分不爽,再看那块水泥坨坨,就觉得像是眼中钉了。他暗自道:“总有一天,我会把那所谓的镇妖塔打成齑粉。”

  王通达说:“你爸爸离家那么多年,说起来没回过几次。每回回来,都是我来这里陪他。现在你回来了,那我就来陪你了。我去我那破地方,把被子褥子拿过来;还有,拿扫把打扫卫生啊。再就是,咱总不能饿肚子啊,对不?”

  王超说:“明天我去县上买个液化气灶,咱就什么都有了。”

  为了谈话的方便,王超与王通达将外间屋的那张大床抬进了里间屋,与那张小床几乎挨并在一起。将睡之时,王超从王通达嘴中得知,这张小床是爸爸王向远从小到大的睡床,于是他就躺在了小床上。他觉得像是做梦,他竟然就躺在了爸爸小时候就用的睡床。只是他不知道,他能不能穿越时空,真的领受到爸爸当年的岁月和生活、情感和体验?

  王超虽然经受了旅途的疲累,但他却忘了疲累,内心里充斥了激动,还有本来属于爸爸的温情。他睡不着,他也不想睡着,他想探寻出爸爸的好多秘密呢。他与王通达躺在各自的床上,拉着呱儿,他静静地听着王通达大爷爷对王向远昔日生活的回溯。

  王通达叙述着,却猛不丁地问王超:“你爸爸为什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他现在怎么样?”

  王超想起了曾对王向财大爷说过的谎,便想起了“说谎容易圆谎难”的大俗话大实话,心想如今他只能将这个谎撒下去了,再说,凭爸爸的自尊,他必是宁愿让人家相信他死去也不会让人家知道他失忆与疯狂变得像个废人。

  “他死了。”王超淡淡地道,已经经历过一次撒谎时情感的伤痛,现在再度撒谎,他心底倒是平淡了许多。

  王通达吓了一跳,一下子欠起身来,道:“什么,他死了?他,他是怎么死的?”

  “意外。”王超说,心里想着若是王通达追问是何意外,他该如何应对。

  好在王通达并未追问是何“意外”,也许“意外”这个词对于他而言是一种具体的抽象吧。他嘴里喃喃着:“天啊,一个那么年轻的人,说没就没了,老天爷不长眼睛啊,为什么总是让祸害活千年让好人不长寿呢?”两行老泪已经从他昏花的眼睛里流了出来。他坐起身来,因为悲怆,认认真真地哭泣起来,哭得伤心至极。

  在安静的黑暗里,听着王通达老人的压低着声儿的痛哭,王超的心有些不落忍,那痛苦是他的虚构带给他的。他几乎想把实情告知与王通达了,但只犹豫了片刻,便断然收回想法,只能将有些残忍的虚构进行下去。

  王超不由想起了白天他将这个虚假的消息告诉王向财大爷之时,王向财的反应却是十分的淡漠。同样的消息,两位老人的反应却是截然相反。

  “大爷爷,你别哭了。”王超安慰道。

  王通达老人却哭得更凶了,泪水小河一般地流出,止也止不住。

  “大爷爷——”王超叫道。

  王通达边哭边说道:“王超啊,你不知道啊,我欠着你爸爸两条命哩,可是,我一条命都没来得及还给他,他就说去就去了,临死,也没给我留下一点儿念想,也没有给我留下一句话。这,这,叫我怎么能不难受得要死呢?”

  王超明亮的双眸在夜色里闪了又闪,闪了又闪,他亦坐起身来,对王通达老人说道:“大爷爷,我爸爸给你留下话了呢。他叫我把这话传给你。”

  “是吗?他说什么了?”王通达擦了把泪,问道。

  王超道:“我爸爸说,你回小王庄以后,一定要找到一个叫王通达的老人,你有什么事儿,有什么想说的话儿,都可以跟他说,他一定会帮你的。”

  “那当然,我跟他可是命与命的情份呢。”王通达说,他想了想,有丝丝不满地道,“你怎么刚进小王庄,没找我,却找了那个王向财呢?”

  王超解释说:“我当然最先找你,可是我遇上的人却把我带到了别的人家里。”

  “王玉标那个老混蛋。”王通达骂道。

  王超问:“为什么,你说你欠我爸爸两条命呢?”

  王通达并未从一时的悲伤里脱身出来,说:“那还有假?先睡觉吧,你又不是明天就走,咱祖孙俩,有的是时间唠呢,对吧?”

  “可我真的现在就想知道呢。”

  “先睡觉吧,睡觉吧。”王通达叹了口气,泪水又止不住地滚落而出,他又嘤嘤地哭泣起来。

  王超觉得,王通达老人是个情感上有些脆弱的人,却也是个讲义气的人,还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能主动对他说出爸爸救了他的命,不像一些人出于各种原因总想把别人给予的情分一下子抹去。

  王超有一种预感,爸爸在老家的生活不仅仅是一桩别人不愿对他明言的秘密,而且还似乎隐含着重重杀机,还有着一种种鬼魅似的阴影。而今,冰山的一角似乎已经在他的面前若隐若现地揭开了一点点。

  王通达老人终于停止了哭泣,但却并没有睡着。

  王超也没有睡着,他躺在床上,仔细地体味着在爸爸曾经成长的小屋里睡觉的滋味,这小屋里,这小床上,似乎到处弥漫着爸爸的滋味,爸爸的气息,爸爸的滋味儿爸爸的气息在包裹着他,他嗅了嗅,想爸爸的童年少年是什么样儿的呢?

  不知何时,王超终于在爸爸用过的小床上睡着了。

  可是,还是不知何时,王超被一阵奇怪的响动闹醒了,他刚一坐起身来,却被一只手按了下去。“嘘——”王通达老人轻拍了他一下,暗示他不要作声。

  外面起风了,风声较大,打着尖厉的唿哨,紧接着,是一阵雨点落下来,但风声大雨点小,不一会儿雨声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