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怦然心动
鹤寿受了这重刺激，第二天，就向黎太太辞行。黎太太见她虽满脸笑意，可眼里哀伤是掩饰不住。知道是一定是锦熙对她说了什么狠话。可她还抱着一丝希望，便劝道：“劭西这个人，你们都说他聪明，可我看他比谁都糊涂。你且先住着别去理他，让我再跟他好好说说。”
鹤寿脸上的笑意却再也挂不住了，透亮的眼睛汪着泪水，道：“不要啊姑妈，你就给我留最后一点颜面吧。”
鹤寿走后，黎太太心里很是难过，夜里睡觉时，她坐在梳妆台边一边解着发髻，一边唉声叹气地地对黎松庵说：“劭西真是叫人心寒啊。”
黎松庵笑道：“儿子不在的时候，你天天念叨他，儿子一回来，你就开始嫌他啦。”
“我也不是嫌他，可他这脾气……唉，怎么这么不听劝啊，鹤寿这么好的孩子，又是自家人，去哪里找第二个，好端端的我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就瞒着我把她给气走了。”
黎松庵走过去拍拍黎太太的肩，安慰道：“算了算了，你也别生气，个人自有个人的缘分，他若真的不喜欢鹤寿，硬是把他们凑成一对儿，鹤寿也不会幸福的。”
黎太太将卸下的缠枝莲银簪往妆匣里一放，幽幽叹了口气：“罢了，反正呀，我是不要再管他了。”
黎松庵笑道：“我看你呀，口上这么说，心里哪里放得下呀。”
黎太太好像真的下了决心似地：“这次，我是真的不管了！让他自己胡闹去吧。”
鹤寿走了不久后，夏中昱带着他妹妹夏中湄又来了。
中湄穿着件杏黄浣花锦的长裙，裙子上的漂亮的曲水纹，能让人想起“沾衣欲湿杏花雨”这样的诗句来，而她这个人，也是水灵灵的，娇嫩地像五月的杏子。
黎松庵笑道：“哟，这是中湄吗，都长成了大姑娘，越来越漂亮了。”
中湄嬉笑着回应道：“黎伯伯也越来越年轻了。”
黎松庵一听，抚着一长溜山羊胡须，更乐了。
黎家和夏家本就是世交，又因为锦熙当年在优级师范读书时，住在夏家，得了夏家人很好的照顾，黎松庵夫妇对他们兄妹很是热情。张罗着弄了一大桌菜，香红木大圆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红烧鲈鱼，清炒豌豆尖，鸡汁水苋菜，珍珠八宝鸭，青椒河虾，冷拌鲍鱼，八宝什锦……宾主们觥筹交错，极尽欢宜。
饭后，夏中昱跟着黎锦熙他们聚到了诵芬楼里，诵芬楼在绿松掩映中，夏日里有股别样的荫凉。他们一行人围坐在以往常坐的那架镂雕松木锦绣围屏边。
黎松庵知道他从南京探望黄兴元帅回来，便问：“中昱，你舅父的身体还好吗？”
中昱道：“已经大好了。舅父在南京的事宜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已经卸了留守职务，不日就要准备陪孙先生北上。”
张平子诧异道：“孙先生要北上？”
中昱道：“是的，此次北上，一是要宣传民生思想；二是要改组同盟会。”
黎锦熙道：“我猜也是，但此次陆徴祥内阁，同盟会失去了内阁中的所有席位，孙先生必会有一番应对。”
张平子道：“临时参议院虽然由南方革命党控制着，但此次却因为党派间内斗，让袁世凯捡了大便宜。孙先生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中昱顿了一会儿，道：“那倒不是，听舅父说，孙先生近来已经打算淡出政治，专心搞民生了。此番北上，主要是为了宣传民生主义，至于改组同盟会的事，孙先生已经全权交给宋教仁来办了。”
黎锦熙有些惊愕：“宋教仁是同盟会的天才政治家，最擅长这政党政治，这事交给他，倒是妥当。只是先生要淡出政治，未免仓促了些，他真放心将这民国交给袁世凯？”
中昱叹道：“你说的这点我舅父也劝过孙先生，可先生说他的毕生理想便是实现三民主义，如今民国成立，民族、民权两主义已经解决了，只有民生主义尚未着手。政治上还有其他同盟会的能人志士担着，他呀，就想安安心心发展事业，让‘人民全数安乐’。”
众人默然，很是惋惜，又为孙先生的胸怀度量而感动。
宅子的另一头，黎太太在厨房里和几个老妈子一起在做菱粉糕，中湄在一旁看着她们忙活。本来她也要七手八脚地去帮忙，结果是越帮越乱。几个老妈子被她弄得晕头转向，哭笑不得地道：“夏小姐，您还是在一旁歇着吧，这些活我们来做就行。”
中湄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坐到黎太太身边，看黎太太把揉米粉和菱粉揉成团。
中湄以前也来过黎家许多次，她一向来活泼可爱，很招黎太太喜欢。恰好最近黎太太也觉得有些闷心，喜欢和中湄说说话。
中湄正和黎太太聊以前锦熙住在夏家时的事情，说得眉飞色舞，像只小麻雀般般，几次逗得黎太太笑弯了腰。说到最后，她叹了口气道：“唉，总之呀，劭西哥哥比我哥哥好多了。我如果也是黎伯母生的就好了，那样劭西哥哥，就是我的亲哥哥了！”
黎太太笑道：“这话被你哥哥听了，可要伤心了。”
“哼，他哪里会伤心。”中湄忿忿道，“他成天啊，要么不理我，要么就欺负我。这次我要来，他一开始还不肯带我来呢，说我一天到晚唧唧喳喳，来了后这一宅子的人都要被我烦死……”
恰巧这时，黎锦熙他们从诵芬楼里散了，正往这边走，听到中湄的话都抿嘴笑了起来。中昱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便蹑手蹑脚地走到中湄身后，“啪”地在她头上敲了个栗子，道：“你这小丫头，在背后这么诋毁你哥哥，你脸上有光吗？”
中湄哎呦了一声，随即理直气壮地叫道：“看到了吧，你们都看到了吧，他是不是就知道欺负我呀。”
中湄嘟着嘴，样子有趣极了。逗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连中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