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牢狱之灾
黎锦熙经过西厢房时，见黎家坤支使着几个老妈子在收拾一件长久没人住的屋子。恰巧他母亲的贴身佣人柳妈走出来倒水，他便顺道问了句：“柳妈，有客人要来吗？”
柳妈不知道事情的始末，自然不会隐瞒，笑呵呵地答道：“是啊，大少爷，三舅老爷和表小姐要来呢。”
“什么？”黎锦熙一阵诧异，“什么时候到？”
柳妈将一盆水泼到花坛里，道：“快了，就这两日吧。”
黎锦熙听了拔腿就走，昨夜父亲说看他自己的意思，可才一个晚上，就让人去接表姐来，这其中的意思，他自然明白，想到这里，心中便涌上一阵怒火。
黎太太此时，正在她院里的一间耳房里，和黎家坤核对账目。
黎家坤穿着件府绸大褂，一把算盘打得噼啪响，向黎太太将账目汇报了一遍后，说：“西山一带还是的那几个佃农，已经几年没交租子了。”
黎太太问道：“是徐寡妇和詹大爷家吗？”
黎家坤说：“今年除了他们，还有好些佃农，说是闹了虫灾，怕是秋收后也交不上租子。”
黎太太想了一会儿道：“罢了罢了，就免了他们的租子吧。”
黎家坤翻了一下账簿，有些为难地道：“太太，这几年战火连连，各处收成都不大好，去年府上就已经没有盈余了，今年若还是四处免租子，怕是要入不敷出了。”
黎太太拿过账簿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佃农们本就穷困，逼他们交租，老爷和我都于心不忍。几个孩子都长大了，这开支用度也是越来越大，还是你留心些，趁行情好的时候，卖几块地吧。”
黎家坤应了一声是，提着装账簿的小皮箱装了东西正要走，黎太太又道：“徐寡妇和詹大爷家，你叫人送些米去救济一下。”黎家坤停住了脚步，转身道：“老爷太太真是菩萨心肠！”
黎家坤走后不久，黎太太正躺在一把藤椅上，用一柄黑花梨木小槌敲着腿。黎锦熙心急火燎地走进来，开口便问：“母亲，你叫人去接表姐来了？”
黎太太坐起身，也没回他的话，顾自埋怨道：“这柳妈，就喜欢四处嚷嚷，一点事情都守不住口！”
黎锦熙见她口吻，竟是真的，便道：“母亲，我昨晚不是说得很明白了吗，你这个时候让表姐来，是什么意思？”
黎太太将那柄黑梨花木槌往桌上一搁，笑道：“你激动什么，鹤寿以前不是也常来小住的吗。”
“若是以前，我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可是昨晚我刚说还不想结婚，您就要把要把表姐接来，您当我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吗？”
黎太太见他满口质问的语气，有些不快，道：“既然你明白其中的意思，何必还要来问我。”
他听他母亲这样说，眼里窜起了股小小的火苗，怒道：“我只是来告诉您，我不想结婚，就是不想，娘你再怎么做，我也不会娶表姐！”
黎太太全身一阵颤抖，她这个大儿子素来孝顺至极，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口吻同她说话，瞥眼间她又看到桌上的账本，只觉得最近诸事不顺，一口气提不上来，人像根柳枝般要倒了下去，支着桌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黎锦熙觉得自己有些过分，赶紧去扶黎太太。黎太太抓着锦熙的手，半晌才道：“劭西啊，娘是最了解你的，所以很清楚你娶鹤寿是不会错的，你就信娘这一次吧。”
黎锦熙默不作声，黎太太继续说道：“就算你现在不同意，你也和鹤寿再处处，看看合不合适，行吗？”黎锦熙见她的语气近乎哀求，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沈含初这几日的心情格外地抑郁。晓霞山的场花雨后，她时时期盼着黎锦熙会对她另有一番表示。所以她一见他，一颗心就跳得极其纷乱。可是几日下来，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想也许是因为宅子里人多，他们不大有机会单独在一处。可是如果他真心想和她单独说会儿话，又怎么会愁找不到机会呢？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下，她的精神变得有些恍惚，开始怀疑那日黄昏发生的一切，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罢了。
那一厢，黎锦熙也是不好过，因为鹤寿的事情，日日烦恼着要怎样做才能让她母亲死了这条心。
没过几天，黎锦熙的三舅黄笃质就带着他的长女黄鹤寿上了黎家来拜访。黎氏夫妇极其热情，备了丰盛的酒宴为他们接风。
宴席上，沈含初第一次看到黄鹤寿，一个温婉秀丽女子，曲眉润颊，穿着茶青色的香云纱旗袍，周身绣着细密的白茉莉，斜襟上三颗蝴蝶盘扣。却裹着一双金莲小脚，走起路来弱如扶柳，一说话还未开口就先红了脸，真是温柔到了极点。
黄笃质原是清廷的国子监生，清末时受康、梁维新派思想影响较深，也是个开明的人物。以往黎锦熙与他见了面，总能畅谈许久，可如今因为这特殊的原因，黎锦熙心中很是不快，对他们也是冷冷淡淡。
黎太太早就打理好了厢房，黄家父女住了一晚后，黄笃质便要回去了。黎太太一定要让鹤寿留下来小住一段时日，黄笃质替女儿推辞了一番，也就答应了。其实这是他们在信里说好的，现在的种种，不过是在黎锦熙面前走个过场罢了。
鹤寿来了后，黎太太的精神格外地好。时不时地造就机会让鹤寿和锦熙单独相处。一会儿让他们两个去她的正院里陪她说话，一会儿让锦熙陪着鹤寿上集市看看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一会儿让鹤寿去锦熙屋里送她炖的补品……黎锦熙虽心里恼火，但又不好逆着她母亲。
沈含初并不知道黎太太的意图，只当他们是普通的表兄妹。她因鹤寿温柔婉约，又是黎太太的侄女，更觉得她处处和黎太太有几分相似，所以也很喜欢鹤寿。常常和她一处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