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章

  时间过了一年又一年,每年的春天,昆仑山上的鲜花都会开得满山都是,鲜艳明媚。从穆重阳上昆仑山到现在花已经开了四茬了。四年时间,懵懂少年已经长大成人了。

  在悬崖顶上,一株桃花树下,桃花开得最盛。一名白衣少年,席地而坐,身前摆着一张古琴,十指纷飞,琴声叮咚。琴声如流水般,忽而清淡悠远,似看透了世情,不着世间半点尘埃;忽而叮咚急促,似风云突变,黑云压城,大雨将倾;忽而节奏渐缓,明快清朗,似乎云开月明,风平浪静;琴声越来越慢,如怨如泣,似有无限心事,令人闻之泪下。一曲毕,少年推琴而起,立在崖边,背负了双手,山风吹得他一袭白裳衣袂翻飞,一阵阵云雾从脚下飘过。他望着远处高飞一只老鹰孤独的飞行,眼角忽然湿润起来。

  “生存又有何欢乐,死亡又有何痛苦?”他忽然像鸟儿一样张开双臂往下跳去。一阵浓雾飘过,什么也瞧不见了。

  待浓雾过后,少年像鸟儿一样,顺着风在崖边飞翔,在半天洞口轻轻落下,恭敬地叫了声“师父”。

  “进来吧”,一个老人平和的声音从洞内传来。

  穆重阳进了洞,在范长生身前跪下。此刻的他身上散发出一种高贵、自信的气质,一举手,一投足都散发着不可抵挡的名士风采。“师父,今天弟子该看哪些书?”

  范长生道:“不用看了,这洞里的一万三千册书你已经全部看完了,全部熟记于心,只花了四年时间,比叶天士还少了一年。你的才学,天下没有几个人比得上了。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你了。”

  穆重阳急忙道:“师父学究天人,弟子难及万一。”

  范长生笑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真正的学问,需要你自己日后慢慢体会。你当初读书,是为了从中找到学武的法门,现在可有找到?”

  穆重阳黯然摇头道:“弟子资质驽钝,不能像叶师兄一样触类旁通,始终没有从书中找到学武之法。”

  范长生道:“你最感兴趣的,原来还是习武。乱世之中,能学些防身的本领也是好事。但切忌不可痴迷此道,忘记了修道的本性。”

  穆重阳道:“弟子谨记,决不敢忘。弟子有一言,不知当不当问?”

  范长生道:“你说罢。”

  穆重阳道:“佛道之辩,关系天下道教声誉荣辱,弟子受命以来,日夜苦思,不敢懈怠,如今自问学有所成,日后若有时机,与佛教一论高下之际,必竭尽全力,击败佛图澄,恢复我道教荣光。”

  范长生点头道:“说得不错。”

  穆重阳又道:“只是弟子心中有一事,如梗在喉,令弟子食不能噎,夜不能寐,无法全心备战佛道之辩,弟子修行日浅,不知该如何应对此事,还请师父指教。”

  范长生问:“你所思何事?”

  穆重阳道:“如今中原离乱,戎狄横行,天下受苦之人好比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痛苦不堪,伸长了脖子盼着被救。弟子身为晋人,愿效仿祖逖、刘琨,拯救万民,弟子为此事,愿百死而不悔。”

  范长生听了,默然无语。沉吟良久,道:“师父老了,论口才万万不是你的对手,你既有此志,师父也说服不了你。只是有一言相劝,你虽然天姿过人,终究也是一个人,一把剑,欲以一己之力与天下抗衡,何其缈茫。这句话,你务必牢记于心。”

  穆重阳心下一凛,依稀记得幼年时曾听野道人和叶天士都说过类似的话,想不到今日又听师父说起,暗道:我偏不信,事在人为,只要我全力而为,天下之事,未必不能改变。

  离开半天崖,迎面遇见一群年轻弟子,见了穆重阳,忙不迭上前请安问候拍马。“小师公,你老人家气色越来越好了。”“那当然,小师公是修习神仙之术的,怎么能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比。”“小师公文武双全,无人可及,这昆仑上下谁不敬慕。”“岂只昆仑上下,像小师公老人家这样的出类拔萃的人物,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去。”

  这些年来,穆重阳仗着胎息之术,在赌场上神挡杀神,佛挡*,将昆仑上下都赢了个遍,据江湖传言,连掌门人天门子的掌门人印章都被他给赢了过来。传言虽然真假难辨,但穆重阳赌术之高却是人所共仰,只是他钱来得快也去得快,没存下什么家当。这一通马屁拍得穆重阳神清气爽,笑道:“一群小兔崽子,又有什么事求我老人家?一个个来,莫要聒噪。”

  一群年轻弟子轮着上前,“小师公,上次欠您老人家的钱实在还不上,求您宽限个几日。”“小师公,求你老借小人十两银子,让我好扳扳本。”“小师公,您老人家辈份高,昆仑上下无不景仰,,用不着跟我们小辈一般见识,就免了小人那区区二十两赌债吧。”

  穆重阳哈哈一笑,“钱钱何难得,令我独憔悴,我老人家今日心情大好,就全都依了你们。他奶奶的,给老子滚吧。”众道千恩万谢着去了。

  穆重阳回头见还有一个年轻道士未走,面目有些熟悉,问道:“你有什么事?”年轻道士道:“小人名叫傅裕,因老母生病,累月不起,求小师公可怜,借些银子治病。”穆重阳赞道:“孝子呀,我还像还有几两银子存在帐房,我给你开个条子,你去取一百两。”傅裕大喜,千恩万谢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