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挑战权威（2）
雷达、高炮和火箭，是打破飞机优势的三大利器，现在一下子就被孔蒂尼捅了出来。虽然他目前描绘的东西除高射炮之外都还没能装备，甚至连试验品都没有，只有接近于幻想的理念，但杜黑却没狭隘地予以排斥，因为《制空权》描述的也是未来战争的设想。
在杜黑的想法中，制空权理论不是基于当下而是基于未来的战争策略，真正发挥作用估计要在20年后，他雄心勃勃地希望这一理论能以比较完善的形态展现出来并管用100年。孔蒂尼说的这三件武器要么不存在，如果存在，他一定要纳入制空权理论思考并进行修改。
“第二个问题，您在论述中很推崇轰炸机，认为战斗机是防御性质的，轰炸机是进攻性质的，且空军攻击性远远强于防御性。但我认为这个认识是片面的，攻防在将来会平衡化……”
“上次大战我见识了很多次空中战役，我不认为我的观点经不起佐证。”
“上次大战的经验也许不错，但不一定能适用于下一次大战。”孔蒂尼微微一笑，“你不是觉得战斗机对付不了轰炸机么？我倒觉得，未来轰炸机将根本不是战斗机的对手。”
“何以见得？”
“首先一个趋势，飞机速度越来越快、高度越来越高、马力越来越强？”
“没错！”
“将来，战斗机和轰炸机的速度差将会被远远拉开，现在双方的速度基本接近，即便有也就是20-40公里/小时的速度差，如果将来飞机速度能提高到600-700公里，按照类似比例，最快的战斗机应该能比最快的轰炸机快150-200公里/小时，这是个很有杀伤力的速度优势。”
杜黑点点头：“继续说下去。”
“第二个趋势是火力越来越猛烈。现在飞机普遍只有一挺机枪，极少数才2挺，口径一般不超过8mm，这种火力除非直接击中飞行员人体或关键部位，否则战斗机奈何不了轰炸机，但随着发动机功率提升，未来飞机可能装备4挺、6挺甚至8挺机枪，口径也会从8mm扩充到20mm、30mm甚至75mm，固然机体结构也能同步加强，但您还认为这种火力的战斗机奈何不了轰炸机？”
虽然孔蒂尼说得比较夸张，但杜黑认为有一定道理：坦克一出场大家都惊慌失措，后来发现火炮尤其是直射火炮能比较容易地对付坦克，大家就安心不少。固然，坦克装甲可以不断加厚，但火炮穿甲能力一定也会逐步提升，在这个矛尖还是盾利的过程中，矛占有优势，因为坦克装甲不可能无限制加厚！
“用您自己的话说，进攻总比防御有利，但在空战具体战术中，战斗机才是进攻、轰炸机才是防御，您觉得哪个更有利？”
“好小子，居然学会了诡辩！”
孔蒂尼不以为意：只要杜黑不恼羞成怒，他就决定把话都讲完。
“第三点，关于独立空军和陆海军的关系处理，陆军我先不说，先说海军。不知道您对飞机从海上起飞怎么看？”
“不怎么看……”杜黑脸一黑，“海军有几架水上飞机太正常不过了！”
“我不是说水上飞机，我指舰载机——能从军舰甲板上起降且不携带浮筒的飞机。”
杜黑眼一瞪：“这不就是航空母舰么？你小子莫非欺负我不懂行？”
“华盛顿海军条约中约定了航空母舰吨位，可见各国对航母和飞机运用有一定憧憬，但我认为他们还是保守了。在我看来，飞机不但将主宰天空，主宰陆地，更将主宰海洋……那些威武雄壮的战列舰将来都要死在飞机之下，20甚至15年后，航空母舰就将取代战列舰在海战中的决定性作用，不可一世的战列舰今后将为谋求一个航空母舰小跟班的位置而不得。”
“哈哈哈，这话对我胃口，飞机注定是要主宰一切的，不过……”杜黑盯着孔蒂尼道，“你小子敢把这么狂妄的话和你父亲说么？看他会不会揍你一顿。”
老齐亚诺是一战海军军官，在传统水面舰队服役直至官至上校，杜黑这揶揄显然也针对传统派而说。
“航空母舰未来一定会大放光彩，不管传统派接受也好、失落也好，历史趋势不可逆转。但真等到航空母舰确认在海军中的主力和核心地位后，您认为独立空军与海军航空兵的关系如何维系？是海军自己管海军航空兵还是海军航空兵统一归空军管？”
“这……”杜黑迟疑了，两头都管肯定不行，但要理直气壮地说出归空军管似乎也不是这个道理。
“继续延伸下去，如果军舰上的航空兵归海军管，那军港及岛屿上的航空兵归谁管？”孔蒂尼继续问，“比如马耳他岛就是个很重要的据点，如果意大利海军将其占领并部署飞机配合舰队作战，您觉得是空军管，由海军经过复杂的协调配合作战好呢还是海军在自己系统内管理和协调？”
“你小子胆子不小，居然盯着英国人的马耳他！”
“马耳他是个很关键的据点，如果意大利要向北非投射影响力，切实控制利比亚并向其他方向拓展，马耳他便成为绕不过去的瓶颈。”孔蒂尼微微一笑，“而且根据您的理论，制空权是战争胜利的核心关键，如果英国人在岛上部署强有力的航空力量，这场战争……”
“你确信会和英国人而不是法国人打仗？”
“以后的事谁说得好呢？不过要向非洲辐射影响力，切实控制地中海，马耳他就非控制不可，莫非您认为意大利能像欧洲扩展力量？”
杜黑摇摇头：要改变欧洲的地理和政治版图谈何容易，在角逐欧洲霸主的赛跑中意大利并不是种子选手，别说英法，就是目前被迫蛰伏的德国和刚完成革命的俄国都比意大利更有潜力，意大利要想提高自己的国际地位，只剩下向非洲开拓进取的一条路了。
这场讨论一直持续到深夜时分才告一段落，形式一直是孔蒂尼提问，杜黑回答。孔蒂尼问的都是关于未来、假如等问题，杜黑回答的是关于他的想法和有可能的应对，但双方的角色偶尔也会交换，真正的空军理论孔蒂尼并不精通，但至少对杜黑《制空权》的有关想法他可以把对方后续的改进想法拿出来说，这就可以赢得强烈的共鸣。
旁听的安东尼奥不懂航空，但却听得很明白：少爷指出的问题都是大臣阁下在理论中没有完善或者不够全面的，他重点不是在针对性地反驳杜黑的观点，而是在更多、更深的领域帮助杜黑思考、完善自己的理论——如果用“启发”这个词太过于居高临下的话。
杜黑在这方面确实虚怀若谷，没有因孔蒂尼的语出惊人而生气，反而频频颌首，说：“这一点你的顾虑是对的”，“这个见解我完全理解”、“这部分我倒是没想到”、“如果这样的话，确实还需要进一步分析思考并完善”等就能看出端倪。
到最后孔蒂尼支持不住要睡觉，杜黑还意犹未尽地想拉着他继续讨论。
第二天清早，列车进入奥地利境内，自己又转辗反侧想了一夜的杜黑越想越兴奋：孔蒂尼的问题虽只是纯粹学术意义上的探讨，但具有充分的现实意义，对他大有启发，对这个小伙子他越看越喜欢，最后干脆叫醒睡眼惺忪的孔蒂尼：“加莱，你毕业后来航空部工作吧，我任命你当大臣助理！”
“父亲希望我去交通部当大臣助理。”
“不行不行，你是他儿子，不能当交通部大臣助理，要注意政治影响。”
孔蒂尼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伸着懒腰，用欠揍的语气说：“可航空部没什么前途，要是搞成独立空军，我说不定还愿意去，将来混个空军元老，等到4、50岁也能挂个将星。”
“你小子能不能把你满脑子升官发财的想法放一放，拿出做学问的劲头来搞一番事业？”杜黑又好气又好笑，“是谁在报纸上说要为意大利富强而不惜粉身碎骨的？要不要我揭穿这个伪君子的面目？”
“杜黑叔叔你来真的啊？”
“就这么说定了，一毕业就给我滚来航空部报道！我亏待不了你！你父亲那我去交涉！”
安东尼奥微微一笑：少爷挑战空军学术权威看来是成功了，啧啧，大臣助理，这可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好位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