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节 黄汉升轻取葭萌

汉中,葭萌关外,黄忠立营已毕,即修书一封,遣亲军入关劝降。

杨恒进言道:“黄权既然胆敢趁虚袭取葭萌关,岂能轻易归降?末将窃以为老将军此举无用,不如直接发兵攻打!”

黄忠见说,微微摇头,捋须道:“昔日唐公曾于广元大破吴懿,黄权岂能不知?之所以趁虚取葭萌者,欲拒险关坚守耳!故本将遣使入关劝之,若能不动刀兵,士卒即可免攻城之苦。若其不从,再攻之不迟!”

杨恒然之,遂出帐排布探马,巡视诸营。。。

葭萌关,黄权手扶女墙,双目微闭,不知所思何事,吴懿等将立于其后。

良久后,黄权回身谓众将道:“黄忠领军数万,离关五里立营,诸位可有计破之?”

张嶷应声道:“末将请令夜袭!”张翼见说,亦出言附和!

吴懿闻之,忙出言道:“黄忠勇谋兼备,既然离关五里立营,必有万全准备,若夜袭,恐为所擒!”

张嶷见说,思之亦然,即缄口不言。

黄权见此,叹声道:“莫非我军只能拒关而守?”

吴懿闻说,心下一横,出言道:“将军!前日于禁十万大军,亦拒坚城而守,然却大败而逃,眼下我军不足五万,只恐拒守亦非良策。”

张翼闻之,抗声道:“南郑之失,乃夏侯尚中计所致,加之唐军铁骑尾随追击,于禁不及入城,故而退守城固,眼下我军虽只五万,但皆为弓弩兵,且拒葭萌关,唐军即便悍勇十倍,岂不惧箭矢焉?”

吴懿见说,竟无言以对,心下暗道:“张翼此言虽不无道理,但唐军兵威赫赫,所倚仗者,岂只骑兵之利邪?然黄公衡从未与唐军对阵,并不知晓唐军之锐,我若继续出言,必为其所恶。。。”一时间,吴懿愁肠百结,不知如何是好,正思量时,忽见一将飞奔而来,拱手谓黄权道:“将军!唐将黄忠遣人求见!”

黄权闻报,暗觉讶异,顾谓吴懿道:“黄忠曾为子远所部,想必子远深明其性,可知其为何遣人求见?”

吴懿乍闻黄忠遣人入关,不由心下一突,见来人却欲求见黄权,顿觉庆幸,暗松一口气后,拱手答道:“末将亦不知晓,将军何不唤入问之?”

黄权闻说,遂转身下城,令将来人唤至中军帐,问之道:“你乃何人?见本将所为何事?”

来人略施一礼,拱手道:“某乃黄老将军帐下亲军,入关求见只为信使之事!”言毕,呈上黄忠书信。

黄权接过,拆视之,其书略曰:“蜀中积弊,主弱臣强,内不得民心归附,外不修兵甲戈矛,虽有大军十数万,亦难敌唐公一旅之师!今将军趁于禁败走之机,聚兵葭萌关,所依仗者不过险关之固、箭矢之利耳!然以忠观之,葭萌关就与平地无异,雍凉悍卒闻鼓可下!眼下之所以勒兵不攻,只因忠本为川中旧将,实不忍与诸公兵戎相见,还请诸公思之,慎之,退之。。。”黄权览毕,勃然大怒!喝令将来人推出斩之!

吴懿见此大惊!疾步上前拦住,惶急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黄权闻之,即掷书于地,怒声道:“黄忠欺我太甚!”

张嶷忙俯身拾起,众将亦上前围观,看毕,除吴懿所部外,尽皆大怒!纷纷请令开关决战!

黄权见之,拍案而起,即喝斩来人,令张嶷出关列阵,以试探唐军虚实!

但见吴懿越众而出,就跪立帐中,凄声道:“黄忠来书虽言辞狂妄,但所言皆为实情!末将昔日镇守广元时,曾与唐军一战,彼等不过铁骑三千,便击溃末将数万大军,其兵锋之锐,绝非我军能敌!”言毕,膝行向前几步,指来人道:“唐军素来视同袍如骨肉,将军若斩此人,异日葭萌关恐寸草不生矣!”

话音一落,张嶷愤然道:“广元之败,乃吴将军驱步军与骑兵野战所致!然眼下我军拒险关而守,莫非唐军铁骑肋生双翅,飞上城墙乎?”

吴懿回望张嶷一眼,复又谓黄权道:“张将军所言不无道理,然绝不可斩使!还请将军三思!”言毕,再次叩首!

黄权本非易怒之人,此时虽仍脸色铁青,但已恢复冷静,暗忖道:“吴子远为将日久,为人高亢劲烈,绝非怯懦之辈!前日本将提议趁虚攻取葭萌关时,其便出言劝阻,今日闻知唐军攻关,更是神色恓惶,莫非唐军皆为神兵天将乎?”思及此,遂令吴懿起身,问之道:“若依子远之见,该当如何?”

吴懿见问,不假思索道:“葭萌关乃汉中咽喉,然却为我军占据,唐军如鲠在喉,岂能善罢甘休?故以末将之见,不如退守剑阁为上!”

黄权闻之,皱眉道:“若黄忠继续挥军剑阁,莫非本将再退往梓潼乎?”

吴懿摇头道:“将军,眼下唐军新得南郑,大军必然追击于禁,安有余暇他顾?为今之计,当依唐军之法裁汰老弱,精炼大军,再倚仗剑阁雄关,或可坚守不败!”

黄权未及出言,张翼已大怒出列,抗声道:“唐军亦人也!何足深惧?若依吴将军之言,何异于按兵束甲,不战而降?!”

吴懿长叹一声,并不作答。

黄权见此,稍作思忖,即令散帐,吩咐众将整军备战,严防唐军夜袭,却独留吴懿。

少时,众将散去,黄权挥退左右,起身踱至帐下,缓声道:“马孟起自起兵以来,之所以战无不胜,所依赖者,精兵强将也!本将早已起意效之,然成都诸公竟无一人附议!便是主公,亦怀疑贰之见。本将虽忧心忡忡,奈何无计可施。。。”言及此,感慨片刻,接着道:“然子远所言,亦未免有所夸大,试想我军拒关而守,届时只需万箭齐发,唐军虽勇,但安能寸进?”

吴懿暗叹一声,沉吟道:“将军之言是矣!然不知为何,末将总觉葭萌关不足拒守,故建言退往剑阁。一者,唐军若据葭萌,便无后顾之忧,即可全力追击于禁,继而进兵宛洛,与曹操决战中原,则暂无余暇攻略川中。再者,剑阁之雄远胜葭萌关,或可倚为屏障。”

黄权闻之,微微点头。

只听吴懿接着道:“至于仿效唐军练兵之法,只恐难见成效,只因仅伤亡抚恤一条,主公便万难首肯,何谈立祠祭祀?末将以为,唐军战力半数皆来自于此,再有三分出自军政分治,操练之功只占两分耳!将军以为如何?”

黄权闻言,连声感叹,许久不发一语。。。

吴懿默然半晌后,上前数步,低声言道:“主公之才远逊马孟起,只恐。。。无力回天!”

黄权见说一惊!却并未动怒,凝视吴懿道:“食人之禄,忠人之事,我等为将者,但奋死一战而已,至于后事如何,听天由命便是。。。”言毕,即令释还唐军信使。

次日,黄忠亲领大军,于葭萌关百步外列阵。杨恒即上前请令!

黄忠微微摇头,随手指一曲长,下令道:“突至关墙,即退回大阵!”

那曲长闻令,先是一喜,继而一怔,心道:“何不就势破关?”然黄忠军令已下,遂不敢多言,即领本部千人列阵而进!

左近杨恒不解道:“将军!葭萌关不过贾逵、杜袭之辈草草筑就,墙高不过四五丈耳,一鼓可下!何须试探?”

黄忠转目视之,笑而不语。

葭萌关上,黄权领众将肃然而立,放眼望去,数万唐军步兵阵列森严,左右两翼各有数千铁骑,亦纹丝不动,诺大军阵,除却偶有战马嘶鸣,竟鸦雀无声!张嶷本欲领兵出关,一试唐军深浅,见此,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喟然道:“今日方知唐军之精锐,吴将军所言不虚也!”

张翼却犹自不服,冷哼道:“不过队列整肃而已,何足为奇?”

张嶷侧目视之,言道:“唐军列阵关前已逾两刻钟,伯恭曾见一人稍动否?!”

张翼轻嗤一声,道:“其等尚在百步开外,即便静立至明日,又能如何?”

黄权见二人争论,扭身瞪视其等一眼,继而回身谓吴懿道:“唐军虽列阵关前,然却并未见云梯、撞木,莫非虚张声势乎?”

吴懿见问,亦不明所以,正皱眉思忖时,忽闻唐军阵前鼓声大起!约千余兵卒列阵缓步推进,虽未呐喊冲杀,然行进间犹如一体,望之气势滔天!

黄权见之,以手拍击女墙,大喝道:“弓兵后退三步,取箭!”

众将闻令,疾奔军前传令。

黄权微微探身,双目紧盯唐军前列。

眼见唐军距关墙已不足五十步,且开始加速,渐成冲锋之势!张翼暗急,小声提醒道:“将军,敌军已进入我军抛射射程!”

但见黄权纹丝不动,竟犹若未闻,比及唐军进至三十步左近时,忽怒喝一声:“放箭!”

霎时间,城头箭矢如云腾起,瞬间又如雨落下!

但见唐军仅只缩颈弯腰而已,阵型却丝毫不乱,箭矢击中钢甲,纷纷弹落。唐军脚下不停,绕过不慎手足中箭之同袍,飞奔至城下,忽又反身回奔,扯扶伤者退回本阵,竟似无一人战死。

关上众将先是莫名其妙,继而骇然色变!张嶷嗔目结舌,手指关下唐军,却一时失声!

黄权与吴懿对视一眼后,长叹一声,颓然下令道:“全军拔营,退往剑阁,限时午时之前!”

张翼闻令,奋然道:“将军!唐军不过依仗铠甲而已,若攻城,未必可下!末将请令守关,与唐军决一死战!”

黄权见说,正欲出言喝退,张嶷已然出列,拱手道:“将军,唐军战力超卓,又有铠甲防护,实不可正面对敌,故退兵剑阁乃良策也!然若黄忠趁势驱铁骑追击,如之奈何?故末将请领一军伏于关内五十里,以保大军后路!”

吴懿闻之,即出言道:“伯岐言之有理,将军可从之!”

黄权思之亦无不可,遂从其言。

关外,军司马上报战损道:“将军,方才一阵,我军伤两百余人,皆为腿臂,手足中箭,并无大碍。”

黄忠闻报,仍立马阵前,遥望关上,不发一语。

杨恒听闻竟有数百军卒中箭,早已大怒,遂打马上前,拱手谓黄忠道:“将军!我军列阵关前已逾一个时辰,关上蜀兵却仍无退意!待末将亲领本部三千锐卒攻之,破之易耳!何须如此麻烦?”

黄忠闻言,回身笑问道:“破关之后,致远所部能战者尚有几何?”

杨恒奋然道:“葭萌墙高不及五丈,加之蜀兵皆为乌合之众,末将以为,战死者定不过百!”

黄忠见说,捋须道:“然若依本将之计,或可不损一兵一卒!”

杨恒闻之,愕然道:“未知将军何计?”

黄忠示意其近前,低声道:“唐公昔日曾跃马广元,数千铁骑大破川兵数万,生擒吴懿、吴班等一干蜀将,后又释之,其等未必记念唐公恩德,然却必慑服于我军兵威!如今吴懿恰在关内,老夫先遣人致书,震慑其心,再令锐士突前,耀我兵甲,彼等安能不退?”

杨恒闻说,大喜道:“若彼等退兵,我军便乘胜追击,就势攻取广元、剑阁!”言及此,忽又疑惑道:“然黄权、吴懿并非庸才,岂能料不到此?还请老将军解惑!”

黄忠面露赞许之色,缓声道:“眼下汉中未稳,于禁仍统十余万大军拒守城固,赵将军之所以怒遣老夫领兵攻打葭萌关者,乃惧蜀兵偷袭南郑耳,且蜀将张任于巴西、阆中一线亦有大军数万,老夫若挥兵剑阁,其必统兵袭我后路,故黄权、吴懿方才定计撤军。”

杨恒闻言大悟,拱手恭敬道:“老将军奇谋,小子受教!”

黄忠连道免礼,摇头道:“此非老夫之谋,乃仿效军师攻心之计耳,不足为奇。”

杨恒见说愧然,方悟马超令其随军征战之用意,自忖道:“难怪谢勇悍烈非常,且多谋善战,仍被李将军轻易击败!沙场老将,果然非同一般!可笑我自命不凡,小觑天下良将,实是不该。。。”正反省时,忽探马来报,言称蜀兵已退!

众将闻报大喜,纷纷请令追击。

黄忠不为所动,反下令大军回营造饭,午时过后,再入关不迟。

众将闻令,虽不明所以,然军令已下,遂各领本部,退回大营。

是日申时许,黄忠大军进驻葭萌关,先遣人赍书赴南郑报捷,再令探马出关,往广元方向巡哨。

杨恒早已心悦诚服,遂请令亲往哨探。

黄忠不允,谓之道:“将乃三军司命,若非不得已,轻易不可临阵,遑论充作探马乎?!”

杨恒闻言,情知黄忠心存教导之意,感激不已,又满心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