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超度

森罗的记忆里有这样的狮子,虽然他记不清年代了,但是他曾经见过人舞的狮子,正是眼前这一种——然而这是妖怪,并非人类演出的艺术。眼前的鬼狮子,如幻如真,虽然凶猛无比,但是森罗看它却始终不出那守卫的尸体堆百步之地。森罗后退出百步之地,长刀自然垂落,那鬼狮子摇头摆尾咆哮一番,又再一次回到了尸堆之上。

森罗的骷髅脸朝着那尸体堆积的小山,这些尸体早已经腐朽,在这股魔界的气息之下,它们并没有完全腐坏成骷髅什么的,而是就好像腐烂停止了一般,变成那种发黑而绷在骨头上的尸骸模样,然而身上的衣物也并未腐朽,甚至还能看出原本那艳丽的花纹。骸骨的武士看了一会儿,终于看出来一点端倪。

“这些人,身上的衣服与这鬼狮子颇有相近之处啊......”森罗觉得这其中可能有什么故事,不过这不是他特别要关心的——眼下是这头鬼狮子拦住了路,而且这些死尸身上可是有着锐利的爪印与牙印,这些人的死与这头鬼狮子绝对脱不开关系。骸骨的武士发出长长的吸气吐气的声音,随后他开始慢慢地,相当随意地开始前进。

这一刻,森罗已经完全就超脱了剑圣的限制,他原本就该如此,骷髅没有眼睛,看到东西其实原本就依靠的是心眼。而只要悟通了这一点,森罗的超越本就是水到渠成。“心之斩这样的凶器......原本就是为了斩杀尔等这些难以用实体的刀剑斩杀的怪物所生。”森罗口中如此说道,那头鬼狮子发出了狂怒的咆哮,从尸堆上一跃而起就此消失,下一刻已经出现在森罗几步之前,向着他扑了过来。

骸骨的武士刀光只是一闪,刀风之中传来了凄绝的尺八之声,刀似乎并没有对着这鬼狮子所斩,但是鬼狮子落地之后直接被从头后方斜斜地劈开,后半截身体带着三只爪子直接与前面的脑袋与一只爪子分开。断裂的地方没有任何内脏,只有一阵阵的黑色气息,然而黑色的气息终究是接不上了。

鬼狮子的后半生轰然化为灰烬,而灰烬之中出现的是半截的枯干人体,还穿着相当华丽的戏服——虽然颜色艳丽,但是终究只是普通的麻布。而鬼狮子的前半截也开始了萎缩——森罗在刀光斩到之前,早已经用心之刀在另一个层面上斩杀了眼前这头怪物。鬼狮子所看见的与森罗所斩杀的截然不同——在森罗的心中,他只是一个歌舞伎艺人罢了。

没错,在心眼之中,这鬼狮子的真相,只不过是一个涂了油彩在脸上,跳跃着的歌舞伎演艺人罢了。

现在他只剩下半截了,恐怕也是从鬼狮子的迷梦之中挣脱了出来。然而他早已经是妖鬼了,身体那断裂的截面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黑色的妖气。这半截的男人在哭,不过只有声音而没有泪水。骸骨的武士站在这个人面前,骷髅的脸向下望着,看着这个人。这个人用他残留的手在抹着脸,然后奋力地翻动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的脸朝向尸堆。

那哭泣的声音越发地嘶哑与破碎了,或许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想起了什么。不过什么都已经晚了,不管是做什么,都已经太晚了。这个人就这样死了,至少他死的时候是一个人,哪怕是枯干的仿佛蒙着皮的骷髅,起码他不是以鬼狮子的样子死去的。或许有故事,但是森罗觉得自己恐怕永远也不知道了。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僧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大阿罗汉,众所知识......”森罗双重的语调响起,经文的声音在这死去的男人以及尸堆上回响。随着森罗的念诵,这些尸骸上直接腾起了红色的业火。在火焰之中,他们逐渐地化为白色的灰烬,而那个男人的两半截尸体先是在业火之中痛苦地扭曲,随后同样逐渐化为灰烬,那个男人的脸上逐渐露出了平安喜乐的表情。

那些尸体也是如此,一个个白色的半透明人形站在地上,纷纷低首向着这骸骨的武士合十为礼,随后渐渐消失成佛。最后离开的是那个涂了满面油彩的男人,而一直都有一个女人不愿意消失,直到这个男人出现才拉住了他,“原来是剧团里的主角。”森罗轻声说道,“难怪会如此。”风吹动了,将苍白的骨灰吹散在天地之间,这些可怜人也算是安然成佛,在这个世道里已经算是很不错的结局了。

解脱了这些可怜人,森罗的步伐并不停止,如果没有斩杀天草四郎时贞的话,这样的悲剧还会一再发生。骸骨的武士不想其他,他只愿意斩杀天草就行。“当魔界之云开始消散之后,恐怕这个世间终究能太平一点,然后再斩杀一点那些强悍的妖鬼,我就可以去大陆了。还有很长的路在等着我,在做完这一切之前,恐怕我也不得安眠。”

“九十九斩,这一百斩不完成,此心难以安眠。”森罗咕哝道,“若是清水姬转世之后依旧是此等世界,那也未免太浪费我送她那一颗四魂之玉了。也太丢我自己的脸。”森罗一边走着一边如此想到。

然而,斩杀天草四郎时贞恐怕未必能让这个世间的魔云消散......在大陆上,还有着众多的妖魔鬼怪在横行无忌,而现在也正是天下大乱的年代。这魔云一开始的始作俑者——在遥远的东欧瓦拉几亚公国,在那里有着一个强大的吸血鬼,这魔云一开始是他想要遮挡阳光而用自己的魔力制造的。

然后有着魔物纷纷添砖加瓦,欧洲是重灾区,讨厌阳光的魔物不少,而那些无法被教廷讨伐的强大魔物也纷纷苏醒,用可怕的魔力打开了魔界之门,使得天空被魔云所笼罩。这一切几乎在全世界的范围内发生,而这个年代之所以被称为魔空君临,恐怕正是轮回到了黑暗降临的年代。陆地、海洋、天空都有着强大的魔物,它们合力制造了这一切——日本只是其中很不重要的一部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