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武魁与掩日(新改版)
韩湘楞了一下,摇头道:“小子不知。”
武侯猛一挥手,早有几个协将抬了方才摆在太师椅旁的兵器架走上擂台。武侯方道:“这次设擂比武,虽是我之心愿,但也承蒙皇帝陛下恩准。得胜者不仅能从我这刀、枪、剑、戟四件神兵中任选一样,更是享有武状元之名,受皇家俸禄。”
台下众人惊呼,韩湘也是一愣,这“武状元”来的太过突然,他一时竟无法接受。
迟疑片刻,他才缓过神,支支吾吾道:“侯爷,这…这……”
武侯却突然眉头微皱,问道:“怎么?你很是不喜这武状元的名声?”
韩湘却是不知如何作答,他久读诗书,只为考取功名。现在虽说文武差别,但也同是功名在身,他却并非心有不愿。听闻侯爷话语已有几分愠怒,当下慌忙道:“小子不敢,小子此次进京本是希望考取功名,无奈阴差阳错误了考期。现下蒙侯爷赏识,本当千恩万谢。只是这武状元来的实是突然,小子竟一时失神,还请侯爷原谅!”
武侯随即笑声又起,转身指着身后的红木兵器架,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便选一个做奖品吧,以后征战沙场自用得到。”
韩湘听到征战沙场,暗道:“莫非武状元就要随着武侯爷到战场上去?”
随之似在眼前浮现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战争,有流血,有死人。
韩湘眉头紧皱,心中非但没有书生该有的恐惧害怕,反倒隐隐似有一丝渴望。
韩湘不禁再次为自己的这般心态与想法而自责。
兵器架迎着艳阳挺在擂台之上,韩湘抬眼望去,那四件神兵在已渐渐升高的阳光下闪烁着寒芒。锋利无比,吹毛断发,又灵气十足,仿似久等了他们的主人来喂食敌人鲜血。
韩湘却是再犯了难处,他本不会什么外家功夫,更莫说枪法剑技。只有手中一张竹弓用的还算顺当,这让他挑选,却又上下无弓,当怎来选取?
武侯似看出了韩湘的迟疑,心中略一思索,问道:“怎么?”
韩湘尴尬的挠了挠头,将手中的竹弓微微向上拿紧,道:“不瞒武侯,小子素来善使弓箭。这刀枪剑戟虽俱是神兵,但若落到小子手里,非但不能发挥其所长,反倒连累小子只能使我所短了。”
武侯朗声大笑,心中暗道:“这小子脾性当真不错,敢言直说。面对长剑在前也镇定自若,凝神开弓,倒是个可造之才,若是收做传人也定是不差的。”
转念又想:“他的内力虽说算不得浑厚,较之同龄人却也不弱,当数前者。并且对于内力的控制娴熟至极,便是习武多年的老辈能做到这般的也不在多数,定是有名师教导。”
他心中暗叹,不知韩湘是否还会背师另投,但又想:“即便是不做门人弟子,既是武状元,那便要随我征战,也脱不了我的手掌。”
念及此处,不禁欢喜在面,随即对韩湘道:“没想到你这小子倒还真是爽人直语。也罢,弓箭我自然有,只不过却是极硬的劲弓。你若拉的开,送给你便是。”
说罢挥手让将士们抬下兵器架,同时伸出宽厚的手掌,拉住韩湘的胳臂。在台下众人仍沉浸在“武状元”之名的震惊中走下擂台。
韩湘只觉得武侯这双宽阔的手掌上穿来一股大力,拉着自己竟毫无反抗余地跟随着他的脚步缓缓走进府邸大门。
眼前一片开阔的演武场,四周有木桩环绕,列出梅花阵势。一条青石大道通向正堂,一个个军容肃穆的将士们正排列整齐站在石道两边,见到侯爷进门,将士们高呼:“武侯…武侯…”
声音更胜雷鸣,音波滚滚齐整化一,仿佛震的这天地也在为之颤抖。
武侯爷挥手示意,径直拉着韩湘走过青石路,直到了正堂方才停下。松开韩湘的手臂,伸手指着边上的椅子,道:“先坐”
韩湘遵从坐下,武侯转身走向上方的正椅,高喊一声:“拿我的弓来。”
韩湘不由心中一喜,只听武侯这才对着自己疑问道:“我看你方才将内力凝聚成箭矢,定然是内力极为不弱。并且控制娴熟,单凭此技没个二十年苦功而不可得,但你年纪不大,怎的就使的这般轻松?”
韩湘再次一愣,心道:“这内力不是自己练就的么?当然使如手臂般轻松自在,为何武侯会说须得二十年苦功练习呢?”
见武侯目光灼灼,不似调笑,当下道明心中疑问。
武侯双眼微眯,随即猛有精光闪过,“哦?”了一声,又摇头喃喃:“不可能……不可能……”
韩湘自不知武侯所言为何,但见他眉目深沉,似在思索前事。
片刻过后,武侯再问:“你师承何人?”
韩湘摇头不答。
他并不知道那梦中所见之师傅是否还在人世,更不知其尊名。
武侯道:“是否不便明说?”
韩湘再度摇头,终于长叹一声道:“非我有意隐瞒,实是不知师傅他老人家尊姓大名!更加之我这一身内力俱是师傅梦中传来,说来实在匪夷!”
武侯爷眉头更紧,猛的翻身而起,身子瞬间化作一道残影,转眼已来到韩湘身边。也不由他动作便已再次拉住韩湘的手臂。
他手下暗自用力,将自身内力探到韩湘体内,欲图查探缘由。
韩湘近来通读《中州经》,是以目光见识也渐成长。他知内力探查别人身躯经络丹田是极度危险的事情,稍有不慎,或毁人根基,破人丹田,或自身反噬,重伤败退。
但那夜的中年男子与夜魔俱都是这天地间巅峰的存在,韩湘在他们的眼中不外乎蝼蚁草芥,微乎其微。是以以内力探入韩湘之经络丹田轻松自若,全然不惧,只把身躯做战场,内力化刀兵。
武侯爷亦是如此,只不过此次非是争斗,而只查探。
内力涌入到韩湘体内,武侯的面色却猛然一变。他只觉得这个小子的体内仿佛有无穷生机蛰伏,每一丝血肉,每一寸筋骨都遍布内力,晶莹剔透。而那丹田中更是如波涛大海,其间内力浓稠如水,更带有一股温暖之意,隐隐似有金黄之光闪烁。
武侯爷面色阴晴晃动,只觉得这内力竟极为的熟悉。那波动中带着一股浩然之气,让他不觉想到一个人。
他捏住韩湘胳膊的手掌竟也隐隐有了些许的颤抖。随着内力的深入,他猛地一阵抖动,身子竟摇晃的险些跌倒。面色变换交错,恍然大悟,为何自己始终看不透韩湘的内力修为,又为何方才自己看韩湘的箭法与内力很是熟悉。一切种种混杂脑海,渐渐化作一个拿着酒壶,对着月光仰头痛饮的男子。
武侯失声道:“先天功?”
韩湘心中一凛,武侯已放下他的手臂,站立在韩湘的身前,一双虎目带着明亮的光紧盯着他。
韩湘疑惑道:“侯爷知晓先天功?”
武侯的心仿佛被巨石敲击,又仿佛有恶魔撕咬。他放声大笑,笑声中带着寂寥与落寞,更有点滴失望。
再看向韩湘的眼神也已慢慢柔和,似渐起慈祥,仿佛一个长辈看着自己的后代一般。
韩湘很是不解,正欲出声询问,突有脚步响起身后。协将已手握一柄灰色硬弓踏进堂门。
武侯转身接过那柄灰色硬弓,反手横在胸前。左右打量观看,眼中似带着回忆一般,有豪情,也有追思,带惆怅,更带萧索。
良久,他蓦然长叹一声道:“虽抵不上钧天,却也够这小子用了。”
说罢转身将手中硬弓递到韩湘面前,自始至终也没有回答过韩湘的问话,只道:“这弓名唤…掩日。”
韩湘伸手接过这灰色弯弓,只觉入手十分沉重,仿似有百余斤重。若非他近几日奇遇连连,先是受引灵花洗髓伐身,又受那中年男子与夜魔互相争斗而阴差阳错将引灵花药气催发,逼迫出先天功的潜力将他一身血肉凝练捶打,气力大增,定然拿不起来这柄硬弓。
弓身是玄铁打造,奇硬非常。弓弦仿佛蛇筋,又不狠像,不知是什么东西做成。
韩湘带着兴奋,费力的将这掩日弓举起,右手伸出,捏住弓弦便要弯弓。但他使劲了气力竟只将这弓开了一半,便再也拉不动了。
武侯再未看韩湘一眼,他已转身向堂后走去。
他的脚步不快,身影略带落寞,淹没之前的豪气与硬朗,反倒有几分老人的暮气,悠悠传来声音道:“今授你武状元之名,不必身入沙场。所承俸禄有空闲时便到我这里来领取。”
说罢已迈过珠帘,声音仍旧清晰道:“那文状元被恶僧擒了去南际山,实乃江湖之事,官家插手不得?你自离京寻他去吧,路途多有磨难,小心慎重。”
接着再没了声响。
韩湘失神呆立,仍旧不明所以,但他却隐隐知晓,这武侯爷定然与那个伟岸落寞的男子,也正是自己的师父相识,只怕关系不浅。只是为何他知晓了自己会先天功后竟是如此失神?也如此失望?更未问一句关于师父的话语,只是转身离去,带着萧索与落寞。
已有协将捧了一袋银两前来,道:“武状元,这是你今年的俸禄,享四品武官待遇,一共一百二十两纹银。”
韩湘回转了心思,接过钱袋,随即想到方才武侯爷的话语。柳随云被那恶僧擒了去在南际山,定是仍未被营救回来。当下心中着急担忧,再也不管这侯爷与师父有什么旧往。拿了掩日弓,将钱袋揣进怀中,向协将点头谢过便抬脚走出堂门。
他走过青石路,越过梅花桩,带着一众将士操练的吆喝声。
在那侯府正堂内,武侯又再度走出珠帘,看着韩湘已跨出府邸大门的身影,长叹了一口气。身边站立的协将低声问道:“侯爷,这小子当真是先天功的传人?”
武侯点头,却不再言语。
协将身子一颤,眼中瞬间多了几分黯然,问道:“他曾与侯爷您打赌,说身若不死,功不传…”
武侯挥手阻了协将的言语,目中隐隐带有惆怅,低声道:“当真连他也敌不过吗?”
看着韩湘已消失的背影,和外面空荡的擂台,武侯心中暗道:“背负了他的信念与名声,只怕这小子以后的路更难走了。”
身后协将自不知武侯心思,毕竟军人心性,再不提前事,冲武侯道:“今日不过是武比第一场,尚有万千侠客仍未至京城,您就这样定下了武魁人选,怕是陛下哪里不太好交代。”
武侯双目紧闭,长舒一口浊气。再睁眼时,已恢复了久经沙场的魁伟坚毅,冷哼一声道:“不好说,便不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