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这是恩情（新改版）

鬼火人周身红光忽明忽暗，它挣扎着爬起身来，看到脚下的箭尾，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光顶滑无物，羽箭已然消失。鬼火人不由得喜色挂脸，忽而双眼上翻，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看向自己的头颅，金黄的箭头正如铆钉一般被深深嵌在脑颅之中。

鬼火人脸上的喜色霎时被怒火取代，眼中火苗急速穿梭，一张大口咧开夸张的弧度，怒吼一声，双手如爪，向着那条巨蛇抓去。

韩湘借着鬼火人的大吼吸引了巨蛇目光的一瞬间，猛一扭动，从巨蛇颌下翻过。连滚带爬跑到碎尸前，拿起方才解下的竹弓羽箭，也顾不得惊骇，转身反手便是一箭。

内力附着箭身已有过一次经验，此刻使来愈发熟练。金光一闪而过，与鬼火人爪子上的红芒并行，一起射向巨蛇。

巨蛇本来活动敏捷，无奈这石洞深处极为狭窄。虽较之洞口略有宽敞，但这巨蛇粗如水桶，长有三丈，远超世俗所见。

那巨蛇刚要闪身避开，却“轰隆”一声，身子猛然下沉，原来是它用力抬头，却忽视了山洞对于它来说不过是狭窄的甬道。

下沉之际，巨蛇正巧被鬼火人的爪子勾到，顿时一大片血肉鳞片掉落，冰冷的血液流淌如柱。

金光闪动，羽箭在巨蛇的大吼声中没入身躯，羽箭肆意爆响，又是一片血肉被炸裂开，碎肉四射，血沫喷洒。

鬼火人一击得中闪身后退，韩湘也自倒退一步，靠住墙壁缓缓向鬼火人身边移动。

相较于巨蛇，鬼火人此刻竟已不再是威胁，反倒成了盟友。

只是韩湘不解，为何这鬼火人方才会营救自己，转念又想：“方才那鬼火人似极为畏惧我的金光内力，显然是插在头颅中的羽箭牵制于他。怕是方才搭救与我，也不过是卖个好心，好让我替它拔下羽箭？”

那巨蛇被二人打落大片血肉，吃了疼痛，一声怒吼更甚龙吟，震动山野。

巨蛇双眼带着仇恨与杀机，尾巴抽动再度向着洞底斜靠在墙壁上的二人狠狠扫来。

韩湘眼光灵敏，慌忙侧身躲过。鬼火人也是行动敏捷，化作一道血红光芒掠上岩壁，躲过这凌厉的一鞭。

巨蛇一击不中，知道二人厉害，退意心生，便不再纠缠，光滑的身子急速扭动，竟向山洞外逃窜而去。

鬼火人大吼着追上，韩湘看了看身旁的一地碎尸，心道：“此蛇不杀，以后不知要害死多少进山狩猎的猎户”

他目光阴冷，也随着鬼火人的身影追了上去。

巨蛇速度奇快，鬼火人也自不慢，只有韩湘奋力奔跑，只依稀靠着鬼火人的红光辨别前进方向，不至于撞到山洞内不时伸出的石牙。

韩湘极尽气力追赶，突然红光一闪，竟消失在山洞中的一处崖壁中。

韩湘心中一紧，放缓了脚步，慢慢走到近前。只见一个岔口正显现在崖壁的侧面，许是方才进来的匆忙未曾发现。而那岔口中，红芒闪烁，显然地形很是宽阔，鬼火人已与巨蛇战在一处。

韩湘匆忙走进岔口，突然脚下一凉，已落入冰冷的水中。顿时寒意如骨，让他不禁寒颤加身。

水并不太深，只淹没了韩湘的胸口。而眼前红光跳跃抖动，在这片宽阔的山洞中，巨蛇仿佛猛虎归山，身形极为敏捷。与鬼火人争斗躲闪，大嘴开合几次险险将鬼火人吞下，尾巴也不时横扫，鼓荡劲风。

鬼火人已渐落下风，险象频起。

韩湘快走几步，趟过浅水，终于爬上洞中的一块巨石，看着半空中争斗的一蛇一鬼火，箭头黄光闪动，极力瞄准。

巨蛇与鬼火人俱都是身形快速，一会打到半空，一会又跌落水面，溅起水汽蒸腾，“噗通”有声。

韩湘本就是射箭门外汉，方才在狭窄的山洞中能箭箭射中，一是运气使然，再则也是与鬼火人距离太近。山洞又不甚宽阔，对方腾挪受限才得以打中。但此刻却拉着弓弦，迟迟不敢射出。

韩湘心中迟疑，暗思：“万一误伤了鬼火人，岂不是帮了倒忙？没有了他的助力，光凭我自己断然不是这巨蛇的对手。”

突然鬼火人嘶吼一声，“啊”的一下跌落水面。周身赤红色火焰缓缓暗淡，仿佛惧怕这湖水一般，极力将顺着火焰缝隙渗入的湖水向外排斥。它几度想要跃出水面，却都被那巨蛇抖动了尾巴再次拍下。

鬼火人神情痛苦，这凉水的冲刷丝毫不弱于方才被金光箭头制服的剧痛，让他生命之火极速衰弱，颤颤巍巍便要熄灭。

韩湘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再犹豫不得，愤然拉起竹弓，瞄准不远处的巨蛇，趁着巨蛇目光全聚焦在鬼火人身上时，猛的松下右手。

箭矢啸声划开黑沉沉的水雾，一点金光擦着边没入巨蛇的身躯。紧接着一声爆响，巨蛇的躯体再次被炸裂开来，血肉飞洒，跌落水面，缓缓沉下。

鬼火人得了空隙慌忙从水中跃出，趁着巨蛇嘶吼翻滚的同时一口咬在了蛇神七寸之上。

它双手如勾也不停歇，双脚变化也如利爪。上下齐手，不一会便有血雨喷洒，将一整条巨蛇肆意分割切碎，仿佛外边山洞的碎尸一般。

鬼火人喉头鼓动，将巨蛇尸体一点点吞入腹中，又“扑棱棱”化作皮囊从肚皮下跌落，掉入水中。

韩湘喘着粗气，鬼火人也学样喘着粗气，二人对面坐在水中的巨石上。

韩湘突然想起方才在外面山洞，巨蛇袭击自己，鬼火人竟拼死搭救，以导致羽箭撞断没入脑颅。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感激之情，但见它正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亦是感激模样，带着极度的渴求。

韩湘也明白这鬼火人的渴求所在，又想起外面惨死的十数猎户，心中的感激登时化作愤怒，冷哼了一声道：“你方才虽救了我一命，但却休想让我忘记洞外一众猎户的冤屈，如今我还要杀你。”

说着已搭箭在手，竹弓弯曲，箭头金光闪烁，瞄准眼前的鬼火人。

鬼火人仿佛被这金光吓到，恐惧的后退，险些跌入水中，只得拼命摇头，指着巨蛇，嘴中带着焦急，支支吾吾道：“它…它…不是我…不杀…不杀…”

韩湘略有不解，缓缓放下弓箭，问道：“猎户们不是你杀的？”

鬼火人如释重负，慌忙点头。

韩湘却皱着眉头，愤怒道：“你休要骗我，巨蛇杀人从来都是生吞，哪有会给撕裂咬碎的？”

鬼火人仍旧不住摇头，支吾道：“灵花…灵花…喝血…成熟…香…”

说着指向自己的嘴巴，又指了指远处水中漂浮的巨蛇的尸体，道：“吃…吃…”

韩湘终于明悟，原来那在山洞外面闻到的如桂花般的馨香是什么灵花即将成熟。而这巨蛇便是那灵花的守护兽，猎杀了众多猎户，用鲜血喂食灵花，好待成熟之后吞食享用。

一切明了，韩湘仍旧不太相信，却见鬼火人已缓缓飘起，越过水面在巨蛇的尸体上一阵拨弄。不一会再度返回，手中已拿着一个巴掌大的物事，递到韩湘面前。

韩相凭着红光细看，正是这巨蛇的蛇胆，又见鬼火人指着外面的山洞，显得极为焦急，道：“走……灵花…”说着将蛇胆甩手丢给韩湘，自己已飘身向前，越过水面再次踏进了那个狭窄的山洞。

韩湘握着手中冰冷的蛇胆，不由一阵寒栗。慌忙循着鬼火人的红光跳进水中，越过凉湖再次踏到狭窄的山洞之内。

只见鬼火人已先一步奔到碎尸旁，指着脚下的一块巨石后，急切的盯着韩湘。

韩湘将信将疑，缓步走进，只见巨石后面一株奇怪的花儿独自生长。三片黑色叶子错落在枝干上，一朵半开的白花散发着浓郁的馨香，让人痴迷沉醉。

鬼火人指着韩湘手中的蛇胆，又指向巨石后的灵花，道：“洒下…灵花…汁液…盛开…吃…”

说着直勾勾盯着韩湘，神态迫切。

韩湘思索片刻，心中犹豫不决，生怕这鬼火人打了什么坏心思，耍阴谋加害自己。但又看他神情真诚急切，仿佛再迟疑一刻便要错过了最佳时机，不似作假。

韩湘暗思：“不管如何，它既然真诚待我，我又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即便是阴谋，不过一死罢了，也算是去陪这些为我而亡的猎户们。”

心思既定，便举起手掌，微一用力将手中冰冷的蛇胆捏破。暗青色的胆汁顺着指缝流下，滴落在灵花的花瓣上，顺着枝干又滑落叶片，融入花根下被血液沾染成暗红色的泥土中。

只见一道白光从花瓣上升起，随着花瓣缓缓张开，一阵扑鼻的馨香霎时弥漫整个山洞。

香味自洞口传出，渐渐扩散到整个山林，尤未终结，一瞬间，仿佛整片天地间都充斥了这迷人的芬芳。

这香味醉人，更胜陈年窖藏之美酒。

韩湘面颊微红，被花香熏的头脑昏沉，眼前的一切也渐渐模糊重影，真如醉酒一般。

朦胧中只见鬼火人本空洞的双眼大放异彩，蹲下身子，伸手便将灵花连根拔起。

它毫无怜惜之意，用赤红色火焰凝结的手掌将灵花在手中反复揉搓，不一会儿便揉作一个拇指甲大小的药丸。

这药丸半黑半白，花瓣枝叶纠缠，将香味禁锢其中，顿时馨香断绝，不再流传出去。

鬼火人悠悠的盯着药丸，仿佛十分饥渴馋涎一般，想要将这个绝世珍宝囫囵塞进嘴里。但又低头看着自己是火焰凝成的身躯，不由得一阵黯然，失落的抬头再看韩湘。

只见他已被花香熏的昏沉欲睡，一双浑噩的眼珠正直勾勾盯着药丸，嘴角带着沉迷的笑意。

鬼火人长叹一声，尖细的声音道：“记着…这是…恩情…”

说罢竟甩手将那花瓣药丸丢到韩湘的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

韩湘昏沉中只觉的一股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紧接着便有一股浓郁的香气带动了全身的内力血脉仿佛也渐渐沸腾，从小腹丹田处挥散到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他眼皮沉重，终于再也忍不住，“轰隆”一声倒地，昏昏沉睡过去。

鬼火人看着韩湘，眼中火苗闪动，接着又怪异的翻动眼皮，看了看自己头壳中的箭头，仿佛神情也随之变换。

一会是犹豫，一会是渴望，一会又缓缓变成冰冷。

它就这样神态反复变换，盯着韩湘已看了不知多久。突然洞外山林中传来一声野鸡鸣叫，鬼火人一个机灵，复杂的看了韩湘最后一眼，再次长叹一声，随着鸡鸣消散。

它周身的火焰在洞口外射来的微弱天光中渐渐熄灭，终于化作一块枯骨，跌落在韩湘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