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将死之人

最后,沙心完全昏了过去,醒来时,他正浑身疼痛地躺在一张竹床上,旁边就是竹窗,山清水秀,鸟语花香,风,早已停了。

“哼,要不是大哥拦着,你早被俺打死了!免得你唧唧歪歪,寻死觅活。”猴子的声音充满了不爽。

“七弟,你少说两句。”牛魔王阻止了他。

沙心沉默以对,他不懂,为什么牛魔王要在乎自己这样一个必死之人?

“若我能活,在与你打一次,生死勿论。”

沙心开了口,声音却沙哑得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猴子无所谓地看了沙心一眼,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因为,沙心根本没机会活得下来,这天下,能救他的只有那位旧神。

“沙小兄弟,这两天流波山不会平静,你好生休养,我这里很安全,我等就先走了。”牛魔王态度很好,好得不像是一个妖魔,但他说这些话时那淡淡的杀气,却让沙心看到了他要做的事。

他没有等沙心的回头,冲猴子点了点头,两人便先后离去了。

沙心看着他们离去,直到门悄悄地关上。

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也许还在今日,也许已经晕了几天。

但,时间,对于如今的自己还有什么意义呢?

拿来倒数?

人生就如波涛中的一束苇草,在浪花的驱逐下奔赴各自的命途,在冥冥注定的道路上摸索前行,聚散离合,生死祸福,命运,总是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悲伤?无奈?不甘?它们还剩着许多。

只是带着将死的怨气,沉淀在了沙心的灵魂深处,准备带往下一世。

如果,还有下一世的话。

要死了呢······

沙心头轻轻地靠在竹床上,安静地看着窗外,朦胧的远山,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就像是几笔淡墨,抹在蓝色的天边。

这世界真美。

沙心嘴角悄然翘了起来,但他明白,这美丽的世界不属于他。

他是个外来人,也许,是他潜意识里一直排斥着这个世界,才会被世界所排斥?

沙心不知道答案。

答案对于死人来说毫无意义。

沙心爬了起来,五脏六腑已经只剩下了凡人的生机。

至于法力?

仙气四溢的正宗太玄法力已经荡然无存,反而,有一缕极其微弱的黑色法力正在混乱的经脉中游走。

它像是一只蟑螂,看似脆弱,实则顽强得很,就那么一丝,却怎么也不肯消散。

沙心尝试了盘膝而坐,五心向天,运转太玄经,准备调动它,却发现,它根本不受控制,反而,更按照一条奇怪的路线缓缓运行。

这条行功路线有些莫名的熟悉,但沙心就是想不起来。

算了,想不起就不想了。

不纠结也许是一个将死之人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因为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人去纠结了。

沙心下了竹床,顿时一阵腿软。

但他却依旧,坚定地,一步一步地向屋外走去,不知去了何方。

小湖旁。

遗珠一阵莫名地烦躁。

她茫然地拿起镜子,嘴角微微一笑,倾国倾城,直到脸都笑僵了,都想不起自己曾经的模样。

她不觉得难过,只是心中莫名地发酸。

老是有一抹红色,跳动在记忆里。

让人心烦,又让人不舍。

“遗珠。”

插在她头上的玉簪突然响起了声音,高远,雍容。

“娘娘!”

遗珠忙跪了下来,恭敬地给这个记忆中给与了自己一切的女人行礼。

“嗯,寸心珠呢?”

那个声音继续开口。

直到这个声音的询问,遗珠才想起自己的使命,是啊,自己是来找珠子的。

娘娘说,不能让它为祸人间!

可恶,自己怎么忘了呢?

“娘娘恕罪,遗珠身体不适,一时竟忘了要事。”

遗珠忐忑地低下了头,等待着她的回答。

那个雍容华贵的声音并没有责怪她,反而叮嘱道:“你先天患病,不可深思,切莫再去思虑,明白了吗?”

“是,谢娘娘。”

“嗯,你记得便好,那珠子应该还在那沙心手上,他是犯了过错,莫要让他一错再错,你要好生纠正他,督促他。”

“是。”

······

沙心漫无目的地走在流波山中,过往的仙妖看也不看他一眼,他也乐得清静。

走着走着,便累了,人一累,便想歇着。

而一歇着,思绪就会变多。

自己来了这世间,也已有这么久了,怎地感觉总是在挣扎?

我想做什么?我喜欢什么?

踏遍红尘万丈,

天崖仗剑?

踏雁寻蝶?

行遍千山万水,

坐看云起?

卧看雨歇?

忘了,走着走着就忘了。

沙心笑了笑,歇够了,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一路上,听见有人议论说明日流波山有千年奇景,沙心想到了君九画,想到了杨戬。

算了,就不去打扰他们了,还是自己努力活过今日,看看明日能不能看到那千年奇景?

心猿意马很沉默,像是死了一般。

它们还等着沙心去五庄观,还等着重现主人的荣光,还等着沙心带着它们名扬天下!

可惜,没有时间了。

沙心不知道的是,有一人,一猫,风尘仆仆地来到了流波山。

而且,来到了他刚才离开的地方。

“小黑,沙大哥真的在这里吗?”

黑猫皱了皱鼻子,肯定地说:“没错,这里有他的气味!血的气味!”

那棵老槐树下,有一抹血迹,很淡,淡得不关心的人绝对看不出那是一滩血迹。

紫霞看着这间神秘的小屋,忐忑地走上去敲了敲门。

“请问,有人吗?”

良久,门开了。

“唉,你们走吧,我不能救他,他自己乱了自身命数,算是天罚,怪不得谁。”

这个声音如沙心之前听到的如出一辙,但却说出了更多信息。

天庭里有许多人说紫霞仙子呆呆的,看上去很笨。

其实她很聪明,不然,也不会一下子就听出了这竹屋主人的意思。

“砰——”

紫霞跪了下来。

干净的紫色衣衫沾满了尘埃。

像是一朵洁白的云彩落下了凡尘。

“求你······求你,救救他!”

“我什么都愿意······”

两行清泪砸在地上,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