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咬碎他的头颅！

　　就在羊娃子还没有适应刺眼的光线时，他就从山坡上面滚落下去。在惊慌中，他抓住了一撮小草，小草就被连根拔了起来。他又抓住了一根树枝，但树枝也被拉断了。最后，他还是用手扣住了深陷在山坡上的石头，停了下来。

　　也就在这时，他就看见了一群大黄蜂在他面前飞来飞去。羊娃子长大了嘴，但不敢闭上，他不敢动弹一下。因为，害怕稍微一动，就会有黄蜂的毒刺刺进自己的肌肤里面。在僵持中，刚才追赶他的东西出现了，他也看见了。他们是一群猴子。

　　这些猴子似乎也注意到这些麻烦的黄蜂，并没有着急的靠过来，也没有扔出石头之类的东西。他们突然就都不再行动了，都静静地看着。

　　这些大黄蜂围着羊娃子“嗡嗡”地叫着、飞舞着，有的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脊梁上，有的用自己的翅膀去碰撞他的鼻子和眼睛……这些空中飞舞的小家伙忙的不亦乐乎。过了一会儿，这些小家伙就飞走了。

　　羊娃子舒了口气，一下子就爬了起来。可是，他再次看到了那些“虎视眈眈”的猴子——他脚下不知怎么的一滑，自己的身体就又次栽倒在地上，并向山坡下面滚落下去。也就在这时，刚才消失的黄鼠狼再次出现了，他一下子就窜到了羊娃子的身上，顺着这个人类的躯体一起向山坡下跌落而去。

　　后面的猴子三三两两地，在后面追赶着，并不断地“嗷嗷”直叫。山坡的下面，也出现了同样的声音，也在“嗷嗷”地叫喊着。

　　在这遥相呼应的喊叫声中，也夹杂着其他奇怪的声音。羊娃子在滚落山坡的时候，他的身体不断地碰撞到了树枝和崖石，但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有什么东西让他的躯体停下来。这次更加的猛烈。就像黑夜里的崖石，突然从巍峨山崖最高处一下子滚落万丈深渊一样，持久而惊心动魄——这个人类也听到了未知山坡下那些空旷、冷峻的声音。他的身体在不能自控中向下滚落而去。

　　在一片身影的汪洋里，羊娃子的身躯停止了滚落，世界的声音在这一刻也戛然而止。有无数双眼睛正在张望着这个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的人儿。

　　在山坡下的这个平野上，羊娃子的身体被重重地摔落了下来，他在一阵天昏地暗中睁开了眼睛，用人类特有的眼光观看着眼前的这些围观的生灵们。

　　这次，羊娃子不再奔跑了，他浑身疼痛地、也没有力气再奔跑了。他眼里的世界一下子就出现了数不清的身躯。猴子，野猪，山羊，鹿，兔子等等的一些，他在刚不久已经领教过他们厉害的动物。

　　这些丛林的生灵们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人类了。他们这次仍旧静静地看着，认真地看着：人类的衣服已经开始破烂，胳膊和大腿已经不能被衣服包裹，暴露在山野中的冷风中。他现在的身子开始在颤抖，脸上不再是上次那充满惊喜的笑容，而是在泥土和污垢所遮挡下的一种恐惧。

　　从山坡上滚下来的小黄鼠狼戈果离得人类最近，他现在已经不在这个人类的身上爬行，而是跳在一遍，用一种动物的特有的审慎眼光打量起这个人类。只见羊娃子那双乌黑的眸子也不再散发着亮光，而是被一些晶莹泪珠所充塞着。羊娃子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中哭泣了起来。

　　一只老虎从重重身影中一跃而起，他一下子就跳在了羊娃子的身边，张开血盆大口，对着茫茫山野怒吼起来。一声接一声，山谷都在颤抖。

　　远处的猴子们在老虎的怒吼声中，纷纷爬上了树枝。一批鸟儿密密麻麻地飞越过树梢，其中一只胆小的竟从空中直愣愣地摔倒在了地上，她扑打着翅膀，没有飞起来，然后就用一双细嫩的小脚开始在草坪上蹦蹦跳跳的。

　　羊娃子就停住哭泣，但他浑身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在观望的身影中，名字叫木吉的猴子走近前来，连忙呼喊着：“米虎尔先生，别着急，别着急啊，把他还是交给我们猴子吧！”他边说边望向刚刚怒吼过的老虎。“不是我们离不开这个人类的孩子，而是公主奶奶要我们把这个人类带回去。”

　　木吉的话一说完，立即就从层层身影中爆发出来切切私语来，好像这只猴子提到了一个重大的事情似的。

　　“公主奶奶？”米虎尔不解地问。

　　老虎的声音一落，丛林里的生灵仿佛验证了什么消息一样，开始阵阵骚动起来。但木吉并不去理会他们，而是针锋相对地眼前这头气势威猛的老虎说：“是的。可敬的米虎尔先生，您是知道的，这是公主奶奶的意思。”

　　“公主奶奶的意思？”一头全身毛发疯长的野猪把嘴巴咬的“哐当！哐当！”的响，他说：“公主奶奶的意思，就是把这个人类放走吗？就是让他回去，然后再带更多的人类来抄了我们的老窝吗？”

　　“黑木耳！住嘴！”一声浑厚的声音从树林的深处传了出来，就像晴天打了一个霹雳一样，大家一下子就被镇住了。这是谁呢？就连羊娃子也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疼痛，他开始用目光到树林深处搜寻起来。

　　“公主奶奶和人类血仇似海，她是我们动物界的骄傲。”这种雄厚的声音越来越近，在这个清晨的森林里面，大家开始一片寂静，期待着这个神奇生灵的出现。这个从远处飘来的声音继续着：“她所受的煎熬，她的所作所为，我们没有一个动物能够比得上她。这位神的公主奶奶，这位神灵所佑护的公主奶奶，正是她带领我们大家翻越万丈高山来到此地，正是她悲天悯人和非凡的勇敢睿智才使我们免遭一次又一次的毁灭！”

　　随着话音的落幕，剧烈、骇人的响声“轰隆隆”地在树林深处响了起来，大片大片的鸟儿从树林间夹杂着呼啸的狂风，尖叫着飞了出来，然后，就是一个个巍峨高大的身影在树林间猛烈地窜动着，飞奔着。当树叶像被狂风扫落叶一般地从林子里飞出，扑向众生灵的时候，就有一个有一个庞然大物“哐当！哐当！”地砸落在地。

　　他们就像是天上飞下来的天神一般，高大威猛，而具有无限的权威。丛林生灵一下子都怔住了，他们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些威猛的神物。突然，丛林间就爆发了狂烈的欢呼：“类人猿！类人猿！”

　　羊娃子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些突然出现的动物，在他脑际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他们是人类的朋友。也因此在这个念头下，他才仔细地观看了起来，又突然发现这些突然出现的动物似曾相识：他们有着长长的手臂和大腿，有着在什么地方见过的脸庞，就连那鼻子、耳朵，嘴巴，眼睛，都出奇地相似——和人类像极了！

　　“是人？”他也喊出了声音，因为他发现，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些东西，除了身体上长着长长的长发——没有穿衣服之外，几乎和人类相差无几。

　　他的声音很小，几乎自己能听见。但是，这些新出现的类人猿却都把头颅扭了过来，直直地看着羊娃子。

　　“你们不应该来这儿。”米虎尔发话了。

　　众生灵看到这些类人猿像人类一样直直地站立在那儿，没有谁说话。因此，米虎尔一说话，就引起丛林间的一片骚动。刚才噤若寒蝉的气氛一下子就被打破了。又恢复了阵阵的吵闹声，黑木耳野猪也把嘴巴拌的“吧嗒吧嗒”地响：“是啊，你们来这儿干什么？不能带走这个人类，不能带走人类！”

　　“不能带走人类！”大家伙几乎同时喊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羊娃子站了起来。他好像遇见了自己的亲人一样，不再害怕了，又恢复到刚来丛林里情形了。丛林动物惊奇地发现，这个人类的脸上已经不再是恐惧之色了。他们惊恐地看到，这个人类站了起来，并且像先前一样脸露喜色。

　　羊娃子这会儿静静地看着这些类人猿，他还不确定自己和他们是不是同类，是不是朋友。他仿佛在等候什么似的。

　　“大家停一停，停一停！”木吉张开他的长臂，从这棵树上跳到那棵树上，跑到这个动物面前，又跳到那个生灵面前。“听我说，听我说……”但是，他的声音依旧被乱哄哄的声音所掩盖着。

　　似乎是出于无奈，木吉一下子就跳到米虎尔面前，在这个威风凛凛的老虎的獠牙下，气喘嘘嘘地喊道：“叫他们停下！叫他们停下来！”

　　但是，他的这一招似乎也并没有奏效，米虎尔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这几个类人猿，仿佛将有一件重大的事情要发生似的。

　　就在木吉快要几乎认定老虎不再管这几件事的时候，米虎尔就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对着空旷的山谷再次吼起来。吼叫声在山谷间久久地回荡着，万物都停止了吵闹，整个森林立刻寂静极了。

　　“我们不能放过这个人类，他会给我们带来灾难的。”这只停止了吼叫的老虎对万物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光在类人猿的身上停了一下，就很快移开了。

　　“就在昨天夜晚，就在天亮之前，那是一段什么样的时间啊，简直就是煎熬——我们同伴们在丛林里拼了命地跑，拼了命地躲开险恶人类的追捕！那是多凄惨啊，多么凄惨的事情啊！就在天亮之前，就在太阳还没有出来的时候，有多少同伴的性命就白白的没了，就眼睁睁的没了……”米虎尔说着沉默了。过来一会儿，他再次想起了往事：“那是一个个的悲剧啊！大家伙睁大眼睛啊，那是一个个悲剧啊！”

　　“昨晚，我的兄弟就死在人类的猎枪下，这能不算是血海深仇吗？”黑木耳说。

　　“血海深仇！血海深仇！”万物高呼了起来。

　　在一片呼声中，米虎尔示意让大家静下来。然后，把脑袋凑近类人猿：“你们想怎么样？”他用略显沙哑的*来招呼这些新来的朋友，然后就用一种从容而又威严的眼光看着他们。

　　站在前面的一只类人猿用非常低沉的声音回到：“带他走。”然后，就把自己的一只手伸了出去，伸向正在望着他的羊娃子。然后，丛林中就是一片惊呼。

　　羊娃子看到这个类人猿突然向自己伸手，他迟疑了，犹豫了。那只小黄鼠狼在羊娃子的眼皮底下，跑来跑去，好像要引导这位人类离开这个地方似的。

　　“为什么？”米虎尔淡淡地问。

　　“你们想吃掉这个人类吗？”先前说话的类人猿问。

　　“是的。”

　　“那就行动吧，森林之王！”

　　在说“那就行动吧”这些话的时候，类人猿表现得很是平静。说完之后，他用一种期待的眼光看着眼前这头威猛的老虎。

　　“不能吃啊，不能吃啊！”木吉这时喊道。

　　“不能吃，不能吃！”戈果也破天荒地喊了起来。尽管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

　　类人猿依旧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头老虎。然后，在米虎尔的身后，又出现了新的几头老虎。他们的到来，更给这个森林里增添了许多威严。

　　“那我就要吃他了啊……我要先要住他的脖子，喝他的热血；不！我要一下子咬下他的脑袋……我可要行动啊，让你们都见识见识我米虎尔的威猛。”米虎尔说着，就开始围绕着羊娃子转悠起来。

　　“你就行动吧，森林之王！”类人猿依旧这么说。

　　“该咬哪里好呢？不知这人类的肉咋样？一定鲜美无比吧，一定会好吃的不得了吧！还是让我亲自尝一下吧，不尝一下怎么知道呢？就是啊，就那么一下咬下去，就那么一张口就咬下去，就让那邪恶的血液溅出来吧，就让那些肮脏的东西都流出来吧，就让他们都弄脏了我的嘴巴、鼻子和身体吧。管那么多干什么呢，就一口咬下去一了百了算了，就这么咬下去吧……”

　　但是，这头威猛的老虎并没有咬下去，因为他想到了更多的东西：“咬下去是吧？这很简单啊，我这是怎么了，难道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吗？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连咬死仇敌的一点勇气都没有了呢，这是怎么回事啊？”

　　在远处的山坡上出现了奇怪的一幕：数不清的丛林生物浩浩荡荡地从山的那头开赴山的这头，他们不慌不忙地井然有序地前行着，在最前头的是一个身材巨大的豹子和几条吐着长长舌头的野狼，身后是数不清的野猪、豺狼、麋鹿及一些形形*的动物——羊娃子在他们刚出现在山头的时候，就看到了。

　　米虎尔继续说道：“是啊，就差这关键的一步了，这可是我多么梦寐以求的是啊，现在就眼睁睁的在眼皮底下，就快要实现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我没有勇气了吗，难道我软弱了吗？不会的，我就那么一下就咬下去，一下子就完事了，只要他的血液溅出来，只要他喊出声来，就结束了，就结束他的生命了，就结束我们仇恨了，就结束我们的仇恨了……是吗，会结束我们的仇恨吗，就这样一下咬下去就会结束仇恨了吗？”

　　这个威猛的老虎围着羊娃子转的更快了，好几次，他的眼睛与这个人类的眼睛相碰，羊娃子脸上是尽是不解和疑虑。“他为什么不害怕呢？他就要死了啊！”老虎又对自己说，“他难道不害怕我把他咬死吗？他还是个人吗？如果他害怕，那他为什么不求饶，或者为什么不跑呢，就算脸上有点恐惧之色也可以啊，难道他不相信我会咬碎他的头颅吗？他好像从一开始就没害怕过啊！”

　　羊娃子的目光依旧望向远方那浩浩荡荡的动物，他看的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是的眼睛。有一刻，他看见那只带头的大花豹脊梁上扛着一个什么东西，颜色是白色的。但他又不敢确定。

　　“咬掉他的头颅！咬掉他的头颅！”有动物这样喊着。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害怕我咬碎他的头颅，他一开始就没害怕过，他不是人吗？他明明就是一个还没长大的人类啊，还没长大的人类——我就要吃掉他——是不是太残忍了？”米虎尔继续问自己。“当然是啦！但是，面对这么残忍的事，他怎么就不跑呢？他怎么就不害怕呢，难道就是要静静地在那儿等着我去咬碎他的头颅？等着我去咬碎他的头颅，怎么会呢？怎么不会呢？他想一死了之，好让我的仇恨消失，好让我们森林里的万物，从此不再寻找他的同类寻仇！怎么回呢，我们怎么不会再寻仇呢？会的，可是——啊！差点就上他的当了！差点就上人类的当了！”

　　最后，米虎尔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他对着所有生灵说：“我明白了，我咬碎他的头颅，让他的邪恶的血液溅在我的身上，不会有什么好处，不会消灭掉我内心的仇恨——他以这么容易的死来消灭我们内心的仇恨——他的想法不会得逞的。”

　　也就在这时，几乎所有的动物都注意到了远处山头声势浩大的一幕：野猪、豺狼、豹子、麋鹿等许许多多的丛林生灵，空前地集结在一块，正在从一个山头翻越另一个山头。“看呐，快看啊！”有谁这样高喊了起来，“大家伙快看呐，你们快看呐！是她！是她来了，公主奶奶来啦！公主奶奶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