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灵水往事（一）

　　荒草漫生的山道，原本碧绿的草间已是染上一片雪白，冬风仍十分凛冽。不多时，却从不远处忽的闪出了一道身影，人影看起来高瘦，只是身形在风中有些摇曳，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似的。待到他走近之时，这才看清这是一个青年，只不过从外表上已是有些沧桑，使人难以相信这仅是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

　　宋柏甩了甩额前的发丝，几滴滚热的汗珠自额头上滚落。他又继续哈了几口热气，脸上才逐渐红润起来。他目光向远处一凝，只见不远方搭着一个茶铺，此时正向外缕缕冒着白烟。宋柏咂了咂嘴，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茶铺老板是一个老头子，曲着腰此时无聊地靠在篷布下，有一句没一句地陪着客人闲聊着。这种天气，来往的人已是不多，再加上这里是荒郊野外之处，过往之人更是少的可怜。此时，茶铺里也只有寥寥两三个客人坐着，互相寒暄。

　　“诶？”茶铺老板正和一个人说着，突然目光一凝，只见不远处正有一个人走过来。本来也就是普通过往的路人，但茶铺老板目光一注视到青年身上，便有着一种奇怪的感觉。

　　“啧啧！”茶铺老板咂了咂嘴，缓缓看着青年走进茶铺独身一人坐在角落处。而后，青年回过头，轻声叫了一句：“来一碗茶。”

　　“好喽！”茶铺老板放下客人，几步走进里边倒了一碗热茶。茶水献出的热气此时缕缕上升，不禁又给这茶铺增添了一丝暖气。

　　“小子，你的茶！”茶铺老板将茶碗放在宋柏面前，又再次打量了宋柏一眼，突然笑了一声。

　　看见茶铺老板突然笑了，宋柏微微抬起头来，一双眸子凝视着他，但并没有说话。

　　“呼…”茶铺老板被宋柏这么一看，心头突然跳了一下，他心中暗叹眼前之人确实有些奇怪，但很快便收拾好了心情，笑了一声对宋柏道：“小子你从那里来的？”

　　宋柏又看了他一眼，而后低下头喝了口茶，脸色渐渐红润起来。这才缓缓说道：“逃难来的。”

　　“那小子你想到哪里去？”茶铺老板继续问道，但很快便自知失言。只见宋柏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老板干笑了一声，摆摆手准备走开。

　　他转身刚走，宋柏已经将一碗热茶一饮而尽。而后站起身来，摸身掏出几枚钱放在桌子，而后沉默着准备离开这里。

　　“蓬！”

　　“哎呀！”

　　铺口突然传来一声痛呼。只见刚才宋柏正要走出铺口之际，外面又迎面走进来一人，两人顿时相撞。可宋柏却是微微一颤，身形很快便站稳。但反观那人，则被宋柏撞的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地上。正当他想要破口大骂时，目光凝向地上，面色突然一白。

　　只见地面上，赫然掉下来一把手枪，此时漆黑的枪声正向外闪着枪光。手枪一掉，茶铺顿时陷入沉寂。几个客人看着宋柏顿时一愣，随后慌忙收起行李快步奔了出去。

　　“对，对不起！”那人连忙爬了起来，急忙冲宋柏连鞠了几个躬，随后又用忌惮的目光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手枪，也是一溜烟跑了。

　　宋柏脸色不变，仍是一脸的淡然。他眸子内扬起一抹自嘲，随后准备弯身捡起地上的枪。但目光一落，只见茶铺老板已经将枪捡了起来。

　　宋柏还弯着腰，但头却微微上扬，一双眸子逐渐变得冰冷，紧紧注视着茶铺老板。

　　“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并不是每个拿枪的人，都想要杀人。”茶铺老板微微一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宋柏微微一愣，直起身来，手探出前，静静看着茶铺老板。

　　“啪！”

　　茶铺老板没有犹豫，将手枪塞进宋柏手中。但宋柏却眉头一皱，只见手掌当中竟多了几枚银钱。

　　“什么意思？”宋柏将手枪藏起身后，看着掌中的银钱道。

　　“你走吧，我不收当兵的钱。”茶铺老板却是微微一笑，摆摆手道。

　　“为什么？”宋柏继续问道。

　　茶铺老板这时又转过身，淡淡道：“因为当兵的都不是好东西。”

　　语气中竟带着一丝的哀愁。宋柏一愣，呆呆看着老板，竟说不出话来。

　　“这些钱拿去给你爹娘吧，少不了哪天你死了，他们老也有钱给你立个衣冠冢。”语气中仍是十分的哀淡，顿了一会儿，只见老板眼眶突然有些通红，继续哽咽道：“也不像那小子一样，口口声声嚷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可这去了，就回不来了！你说，你们这些当兵的，是不是都不是好东西？放下家里的老人爹娘不管，自己跑去送死…你们，你们…”

　　看着老板哽咽不已，宋柏竟也是一脸的淡容，并没有任何的表情。这世间的生死，他或许已经看了太多，早已经没有当初的热情不屈。心中的热火，早已变得麻木。那个曾经嚷嚷着要去参军的男儿，如今也是不在了吧？那现在的自己，又算什么呢？

　　“大爷，你知道灵水镇的路怎么走吗？”宋柏语气变得忧柔，拍了拍老板抽泣的肩膀问道。

　　“灵水镇？你去那里干嘛？那里的人早已死光了啊！”老板擦干眼泪，看着宋柏不解道。

　　“哦！大爷，你知道怎么走吗？”宋柏闪着眼光，继续问道。

　　“我知道…”

　　外面仍是一片的风雪，只见一个男子身穿灰色大衣，行走在萧瑟山道中，身影逐渐缩成一个黑点。而在其茶铺门口，一道苍老的身影伫立在原地，怔怔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眼线中，风雪之中，传来一声轻叹声。

　　时光易逝。这一方世界的风雪渐渐消停了下来，落日余晖淡淡洒在雪地上，这片风景看起来不禁使人感到伤感哀叹。再往前望去，似乎是一个荒芜的小镇。说是镇市，不如说是一个小村。镇市占地面积不大，但此时已是变得荒芜，再不可能从表面上看出什么。整座镇市散发着一股沉寂的硝烟气息，昔日之时似是遭到了炮火攻击，地上还隐隐印着干涸的血迹。

　　在镇市的门口，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人。此时，宋柏一人站立在镇口，怔怔望去小镇里边的风景，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他脚上的动作似乎灌了铅般，一步一步沉重地走进了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