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二皮狗死了。

  袁茵茵看着二皮狗的尸体,由于情况危急忘记了害怕。她呼地吐了气,回头看着坐在炕头的被吓得浑身乱抖的爹娘,十万火急地说:

  “爹、娘,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你们赶快把死尸弄到西屋炕洞里去。我现在必须马上把鬼子要来血洗塔子沟的事,告诉福余二哥和武工队。娘,我得赶快告诉他们去,还有,把死尸藏好后,你们也赶快上山躲起来吧。”

  袁茵茵出了家门,一口气跑到刘福余的家,这时刘大娘正因为听说二儿子负了重伤,坐立不安地在掉眼泪。袁茵茵冲进屋,没顾得看刘大娘的表情,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大……大妈,我二哥呢鬼子马上要来血洗塔子沟了。”

  悲伤中的刘大娘又是一惊,急切地问:

  “这话是谁说的”

  “是汉奸二皮狗说的,他说鬼子马上来血洗塔子沟,这个狗汉奸已经被我打死了。大妈,我二哥呢快让他去通知武工队呀。”

  “孩子,你二哥今天去明水筹粮,在路上遇见了日伪特务,两方打起来了,你二哥负了重伤。刚才来人报信,我让你三哥和刘庆安去抬他去了。”

  “啊!二哥负伤了,在什么地方”

  “被周成藏在盘龙南沟的树林里。”

  刘大娘说着哭得很伤心,自己每日提心吊胆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袁茵茵看到刘大娘老泪横流,悲不自胜,自己也跟着掉起眼泪来。茵茵心里明白,福余二哥是个非常刚强健壮的铁汉子,他现在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定伤在要害处。袁茵茵刚想说“我去看看”,突然刘福纯走了进来。

  “娘,听说二弟负伤了,他在哪里,我去把他背回……”

  “叭叭叭……”

  “叭叭叭……”

  “呜――呜――”

  刘福纯的话没说完,村外传来了激烈的枪声和呜呜的汽车声。刘福纯知道鬼子又来扫荡了。他抡起拳头,狠狠地说:

  “狗娘养的这些王八蛋又来了,我跟他们拼了!”

  刘福纯说完就要往外冲,此刻的刘大娘,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量,老人家死死地拽住刘福纯的胳膊。发出一声凄厉的叱喝:

  “站住!”

  刘福纯果然站住了,他回身看见母亲红肿的眼睛,心里一阵难过。是啊,二弟负重伤命在旦夕,他了解母亲心中的悲哀和伤痛,刘福纯流着眼泪哽咽着说:

  “娘,那些凶狠的日本鬼子和伪军,他们进村就是来杀人放火的,不去和他们拼,难道就这样等死吗”

  刘大娘泪流满面,她感到天要塌了,老人家向外推着儿子说:

  “儿哪,你快跑,你这样手无寸铁,如何拼得过那些手持洋枪洋炮的鬼子。你二弟负了重伤,你三弟抬他去了,你再这样赤手空拳去拼命。你让我这个当娘的……儿哪,听娘的话,你赶快跑,从后面出去还来得及,往大山深处跑,找个山洞先躲起来。记住,千万记住,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来。快跑!你是我的儿子,就得听娘的话,快跑!”

  “娘,可是您呢”刘福纯拉着母亲的手,“我怎么能独自一人去逃生,我不放心您啊娘。”

  “福纯大哥,你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鬼子今天来者不善,说是要血洗塔子沟。大哥,大妈这里有我呢,我会照顾她老人家的,你放心走吧,赶快走啊!”

  袁茵茵说着和刘大娘一起往外推刘福纯,刘福纯刚从后门逃走,鬼子的汽车呜呜叫着向塔子沟开进。叭叭叭……一梭子弹打在刘大娘院中的大杨树上,大杨树立刻冒出几股浓烟。紧接着又轰!轰!轰……大炮一连打了十几发炮弹向人民示威。多么猖獗疯狂的一群野兽,村里的老百姓已经乱了起来。大人喊,孩子哭,鸡飞狗叫,昏天暗地。刘大娘送走大儿子,赶快回身进屋从柜子里拿出一套满是补丁的破衣服,又找出一顶老太太的破线帽和一双鞋子。刘大娘把东西塞给袁茵茵,十万火急地说:

  “孩子,你赶快换上这套破衣服,然后赶快从后门走,混到人群中去吧。鬼子肯定会先扑我家来,你若让杀千刀的洋鬼子抓去就没有好下场了。孩子,你快走!”

  “大妈,那您怎么办我答应过大哥要照顾您的。再说,鬼子来了他们不会放过您的,我不能走,我要留下来陪您。”

  “哎呀孩子,你留在这儿没有用的,你不用管我,不用管我。我一个老太太,没有什么好怕的,别管我,你换上这套衣服快走,赶快去找周永田,把情况告诉他。”

  此刻的袁茵茵对刘家充满牵挂,她知道鬼子已经盯上刘家了,可怜白发苍苍的刘大妈,将如何去应付鬼子的残暴。于大哥,你们现在在哪里呀,快来救救塔子沟的人们,快来救救刘大妈吧。袁茵茵换好衣服,又从灶膛里抓了些柴灰往脸上手上擦了擦,刚离开刘家,鬼子的汽车就开进了塔子沟。

  汽车上装满了鬼子,他们个个头上都戴着又圆又亮的钢盔,远远看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车上装的都是大西瓜。紧跟汽车后面的是几十个骑兵,骑兵后面跟着一百多个步兵,和二百多个伪军。特别是这些洋鬼子,手上端着插着明晃晃刺刀的步枪,一个个横眉怒目,如同凶神恶熬。

  鬼子今天是有备而来,前段时间鬼子与八路军武工队多次交战,屡遭痛击。特别是砬子山战斗,小野少佐认为是印脚沟伪甲公所所长朱德武的情报中,提供的进攻路线有问题,致使日军落入八路军的埋伏圈,伤亡惨重。汉奸朱之甫死在小野少佐枪下,朱德武也挨了耳光,差点丢掉小命,他一再向日军保证,一定派得力人手,刺探可靠情报,立功赎罪。他随即向鬼子献计息战数日,麻痹八路军武工队的警惕性。今天凌晨一点多钟,他派出的特务突然来向他告密,说刺探到可靠情报,八路军主力十一团已经转移走了,只留下两个连与武工队在塔子沟和张家房子一带活动。朱德武这次慎之又慎,问准消息确实可靠后,这才亲自到时杖子把情报报给山本太郎。山本太郎接到这个情报,马上通过无线电台告知山海关日本关东军守备队小野少佐,和日本关东军驻绥中宪兵队指挥部。驴脸司令原本恨透了中国人,自从他的内侄小野川正无影无踪地消失以后,他对中国人的仇恨更加变本加厉。

  驴脸司令接到情报,当即从指挥部调出两个中队人马,并配备了四门小炮、十挺机枪和无线电台。与山本太郎的宪兵队和山海关守备队一道,兵分四路,向塔子沟、张家房子进攻。企图一举消灭西北山区的共产党和八路军武工队。

  刘福余说的一点不错,鬼子今天果真卷土重来了。再说周成,周成离开刘福余后,光着膀子跑回塔子沟,先到刘家向刘大娘说明刘福余受伤的事。刘福良正好在家,听说二哥负了伤,马上找来刘庆安,两人抬着担架朝盘龙南沟跑去了。周成急急忙忙回到龙门山洞,只见何三一人在看家,于是情急地问:

  “何三,华书记于队长他们哪里去了”

  “咦,周成,不是说你和刘福余大哥筹粮去了吗你怎么光着膀子回来了你的衣服呢”何三问。

  “少废话!有情况,快说,华书记于队长他们哪里去了”周成的语气既急又恼。

  何三一听,可能有紧急敌情,但他不敢问,忙说:

  “哦,华书记和于队长他们,就在塔子沟。”

  周成转身朝洞外跑,刚跑几步停下了,急急地说:

  “何三,快,快把你衣服脱给我。”

  “哦,”何三回答着脱下自己的衣服,“给你周成。”

  周成接过衣服一边穿一边朝山下跑去,当他跑进塔子沟,村子里依然十分安静。他正要去村东头刘家找华裕民和于海生,迎面看见民兵骨干刘元柏,忙问:

  “老刘,看见华书记于队长他们了吗”

  “华书记和于队长他们来过,已经走这半天了,好像说去张家房子了,”刘元柏看见周成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脸胀红得像关公。忙问,“小周,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情况吗”

  “老刘,你们的队长周永田呢他在哪里”周成狠狠地抽了口气,接着说,“快,快带我找他去。”

  “他呀,今天天还没亮,带着两个队员给八路军十一团带路去了。小周,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吧。”

  说什么呢周成为难了,因为还没有见到领导,但是他认为刘福余的分析是对的。特务们今天加强了警戒,连碰头都有暗号,说明鬼子今天肯定有大行动,因此说:

  “你们村口,今天有了望哨吗”

  “有哇,每天都有,今天放哨的是刘大成,华书记和于队长查完岗哨才走的。不过现在刘大成没在哨卡上,听说他们家有点事,他家里人把他找回家了。”

  “咋的,刘大成擅自回家了这么说,现在哨卡无人站岗”周成听了刘元柏的话很生气,心想这些民兵就是缺乏警惕性,就算有事要回家,也该找人替岗。不行,他马上说,“岗哨怎么能离人呢一旦有敌情怎么办老刘,你赶快去替刘大成站岗。切记,今天要格外提高警惕,快去!”

  “哦,我这就去!”

  刘元柏说完刚要转身离去,才有明手里提着割草刀风风火火地跑来了,看见刘元柏和周成,急迫地说:

  “今天谁站岗,哨台上怎么没人呢快,鬼子今天又扫荡来了。鬼子的大队人马快到村口了,刘元柏,你赶快组织民兵掩护老百姓进山!要快,不然就来不及了!”

  “啊!鬼子的人马快到村口了,有明叔,这话是真的吗是你亲眼看见鬼子……”

  刘元柏的话没说完,村外突然传来了汽车呜呜的汽笛声和枪弹的轰鸣声。

  “呜——呜——”

  “叭叭叭……”

  “轰!轰!轰!”

  鬼子已经到村口了,周成当机立断:

  “老刘,快,鬼子来了,听刚才的枪炮声,鬼子今天要大反扑。你赶快召集民兵,掩护老百姓进山,能走的都要动员走,有枪的民兵在后面掩护。”

  塔子沟的民兵应该说训练有素,听到鬼子的枪炮声,他们赶紧挨家挨户接应掩护老百姓进山。周成首先想到刘大娘,刘家在村东头,鬼子正是要从那里进村,我不能让鬼子把刘大娘抓去。这时,凶残暴虐的日本鬼子,用无数的枪弹朝着手无寸铁、惊慌失措的老百姓猛烈射击,耳边哧——哧——直响。周成拼命朝村东头跑,可还是晚了,山本太郎带着一群鬼子正气势汹汹地朝刘家院子里走。刘家去不成了,周成刚要闪身进旁边的一条胡同,一个小鬼子发现了周成。他端起步枪叭叭叭一梭子弹打过,嘴里骂着:

  “八格牙路,死了死了的!”

  周成何等机灵,他看见鬼子抬枪时,就地一滚,鬼子的一梭子弹落空,而周成正好滚在道旁的一堆干柴旁。刚要往里钻,突然从柴堆里伸出一只手,拽住周成的衣服,这下可把周成吓了一跳,他正要问什么人就听柴堆里的人说:

  “小周,是我,我是袁茵茵。”

  袁茵茵把头伸了出来,说实话,现在情况太紧张了,不然,袁茵茵这副打扮会笑死人的。穿件破衣服,一顶破线帽,遮住她那一头秀发;脸上一层灰土,掩盖了她的月貌花容,浑身脏兮兮的。周成看见她既惊讶又奇怪地问:

  “袁姐姐,你为什么不进山躲避,藏在这里做什么”

  “我是不放心刘大妈才留下的。”袁茵茵说。

  周成心想你留下顶什么用,他还要说什么,这时听见鬼子啪啪的走道声,周成赶快往柴堆里钻。从柴枝缝隙中一看,其余的鬼子都进了刘家院子,只有刚才开枪的那个鬼子,看见自己的子弹没打中周成。鬼子知道这个小八路就躲在前面的柴堆里,所以他端着枪走过来了。这些疯狂猖獗的鬼子,走路都带着大日本皇军的武士道精神,他们挺胸凸肚,目光前视,不看地面。当这名鬼子走到柴堆前时,从柴堆里突然伸出一个绳套,鬼子一腿踩了进去,周成用力一拉,嘣咚一声鬼子摔了个狗啃屎。不等鬼子反映过来是怎么回事,周成伸出两手死死地掐住鬼子的脖了,同时把他拖到柴堆后面。袁茵茵因为有上次和于海生勒死小野川正的经验,马上掏出手帕塞进鬼子嘴里。然后把绳子拴在鬼子的脖子上,两人用力一拉,鬼子一命乌呼。事不宜迟,袁茵茵赶紧说:

  “小周,你都看见了,你现在就是去刘家也救不了刘大妈。快换上鬼子的衣服走吧,去找华书记和于队长,告诉他们,塔子沟和刘大妈都危在旦夕。”

  “那你呢,袁姐姐。”周成不放心地说。

  “放心吧,我这脏兮兮的样子,鬼子不会注意我的。一会儿我混在人群中,不用管我,你赶快换上衣服走吧。”袁茵茵说完,帮着把鬼子的衣服脱了下来。

  此刻,周成对袁茵茵充满着由衷的钦佩,一个弱女子,大敌当前,能够不顾个人安危去关心一个邻居老太太,这是何等的胸襟和胆识。想到中国那些空有一腔男儿血的汉奸特务,周成不禁为那些出卖国家、出卖民族、贪生怕死的民族败类,感到惭愧汗颜。

  恐怖笼罩着塔子沟。

  周成换上鬼子的衣服,把鬼子的尸体塞进柴堆里。自己的盒子枪往腰间一插,戴上鬼子的帽子,手里端着鬼子的三八式步枪。袁茵茵探头一看,此刻这段路上没有鬼子,只有两三个慌乱的老百姓,躲躲闪闪地在逃命,于是说:

  “周成,快走吧。”

  “好,袁姐姐,你要千万小心,我走了。”

  周成说完一闪身出了柴垛,用上着刺刀的枪尖故意在柴堆里扎了几下,老百姓看见周成,以为是真鬼子,吓得四散而逃。周成望着惊恐的老百姓,有话说不出,自顾朝前走。真是冤家路窄,迎面走来了一个很眼熟的鬼子。哦,周成突然想起来了,上次就在这塔子沟,刘福余和周成被鬼子抓住绑在大杨树上,就是眼前这个鬼子用皮鞭狠狠地抽周成,抽得他皮开肉绽。后来又是这个鬼子,用刺刀像穿糖葫芦一样杀害了一个婴儿。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周成恨不能上前一刀结果了这个鬼子,可是又一想,不行,现在自己重任在身,不能因小失大。周成深呼一口气,昂首挺胸,两只脚迈着咵咵的大步,与这个魔鬼擦肩而过。

  这个魔鬼刚过去,迎面又上来一个鬼子,周成看见鬼子腰间别着的盒子枪,他动了夺抢的念头,心想:干掉他。这个鬼子走到周成面前,唧哩哇啦说了一句日本话,周成虽然也会几句日语,但鬼子说的这句话,他一个字也没听懂。心想不能让鬼子看出破绽,他抬头看着天空,好像很高兴地说:

  “条哇伊噢台嗯剋戴斯奈。”

  这句话是:今天天气真好,鬼子听了周成所问非所答的话,不但没有引起他的怀疑,反而大嘴一咧笑了。周成也是嘿嘿一笑,转身走进一条胡同,一直朝前走,这分明是引诱鬼子跟他走。果然,鬼子紧随其后跟了上来。其实,这名鬼子跟在周成身后,是以为周成单独行动,去找花姑娘的,而他也正有找花姑娘的想法。

  周成把鬼子带进一个死胡同,家家户户关着门,周成回头看了一眼鬼子,然后走进顶头一家还半敞着门的院落。周成正在想如何结果这个鬼子,这时突然听见“吱呀”一声,这家的前门开了。一个青年女子扶着一位老太太刚迈出门坎,正要准备逃命,一看院子里进来了两个日本兵,吓得青年女子妈呀一声,转身进屋要关门。可是老太太的腿脚不利索,加上害怕,还没等老太太进屋,周成身后的真鬼子猛地冲了上去,他抱着青年女子就向屋里走。这是一位刚烈的女子,她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

  “魔鬼!畜生!快放开我,快放开我,婆婆救我,婆婆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呀!”

  *大发的鬼子把青年女子按在地上,就在他双手往下扒这个女子的裤子时,周成冲进屋。看见鬼子如此凶残地蹂躏自己的同胞,气冲霄汉。他举起枪托,照着鬼子的后脑勺猛地一击,鬼子哼都没哼一声,就嘣咚滚倒在地上,死了。

  鬼子被击倒后,周成正要伸手去扶被推倒在地的女子,这时老太太走进屋来,看见小鬼子打死了大鬼子,而这时小鬼子又要去*自己的儿媳。老太太想:刚才有两个鬼子,我老太太还真没辙,现在剩一个了,老太太我跟你拼了。老人家顺手操起锅灶旁的烧火棒,双手轮着,照着周成的后脑瓜儿啪地一棒。烧火棒不粗,但是硬木的,加上老太太使出的是全身力气,这一棒打得周成哎哟一声大叫,急忙说:

  “大娘,您别打我呀。”

  “啊?”老太太听小鬼子说中国话,吓得像见了怪物似的连连退了好几步。瞪着惊愕的眼睛,诧异地说,“你、你你……你怎么会说中国话”

  “大娘,我是中国人,是武工队员,是八路军。”周成说完,用手一摸被打得火辣辣痛的后脑勺,手黏糊糊的,出血了。

  老太太看见周成手上的血,吓得大叫:

  “啊!你是八路军?八路军小伙子,我把你脑袋打破了。哎哟,我这是作孽呀,错把恩人当仇敌,打错人了。桂芬,快,快拿点盐面来。”

  叫桂芬的女子赶忙拿来盐面,摘下周成的鬼子帽一看,还好,伤势不重,只是被烧火棒上的枝叉尖扎破了皮。

  “大嫂,不用管我,快找个地方把死鬼子藏起来。”周成怕鬼子再活过来,忙解下鬼子的绑腿带,把他的脖子勒得紧紧的。这时村子前面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的脚步声,叫喊声,周成情急地说,“来不及了,大嫂,我把死鬼子藏在窗地柴堆里,晚上再来弄走,你和大娘赶快从后门走吧。”

  桂芬看着满脸稚气的周成,心里生起一股牵挂,她说:

  “那你呢八路军同志。”

  “谢谢你呀孩子,谢谢你救了我的儿媳妇,”老太太愤愤地说,“这些杀千刀的洋鬼子,把这么大点个小人儿,就逼得出来当兵打仗。孩子,死尸别管他了,你也快跑吧。”

  “大娘,不用管我,你们快走。‘

  周成把老太太和她的儿媳推出后门,回身把鬼子尸体拖进柴堆里,用柴草盖好之后,拾起鬼子的盒子枪,速速离去。

  鬼子把塔子沟围得水泄不通,各条路口布满暗哨,开始挨家挨户搜人了。一些没来得及跑的中年人和跑不动的老年人,全被赶到街上。鬼子把中年人用绳子像穿珠子似的拴成一串,对他们拳打脚踢,这些人一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中年人后面跟着老年人,鬼子赶着这些人往一个地方走,就是刘福余的家。躲在柴草垛里的袁茵茵,看见鬼子把人赶往刘家院里,心中一惊,她想,这些该千刀万剐的日本鬼子,为什么把人都赶到刘家院子里来他们究竟要把刘大妈怎么样再看自己身边塞着一个死鬼子,我不能总跟死人在一起。

  袁茵茵刚想要从柴堆里钻出来混到人群中去,这时鬼子赶着用绳子拴着的中年人和老头老太太从这里经过。因为这些人行动缓慢,鬼子便用枪托推打他们,但这些魔鬼还不解恨,一个鬼子对着他前面的一个古稀老人狠狠地踹了一脚。这一脚力道过猛,老头向前猛地一扑,噼哩啪啦一下子摔倒一片人。有几个老人正好摔在袁茵茵躲身的柴堆旁,茵茵赶紧爬出来夹在人群中,随着这些苦难的老人,来到刘家院子里。

  这是一个残破不堪的院落,院里院外站满了鬼子,刘大娘被五花大绑着站在院中。老人家满脸怒容,面对群魔,毫无惧色。这时翻译秦家驹从刘大娘屋子里搬来一把破椅子,山本太郎昂首挺胸坐在上面,他想让自己显得斯文些,脸上肌肉尽量放松,面带微笑。但那茶色眼镜后面,两只鼠眼冒着狼眼的绿光,不管他装得多么和善,怎么看他都是个魔鬼。

  朱德武从山本太郎后面像条狗似的钻了出来,今天他穿着一身崭新的伪军装,斜挎武装带,显得精神又威武。这个厚颜无耻的叛徒,竟然堂而皇之地站在众人面前,大言不惭地说:

  “老少爷们,鄙人虽不是塔子沟人,但咱们都是山连着山岭连着岭的乡里乡邻。哪位老乡出来揭发共产党土八路的恶行,哪位乡亲能说出土八路的藏身处,皇军大大有赏。乡亲们,你们不必包庇那些土八路,那些土八路王八蛋不是好人,我朱德武今天就现身说法。我也曾参加过八路军,那是因为我当时不了解共产党八路军的真正面目,也是因为共产党的手腕高明,把我给蒙骗了。共产党八路军口头上尽讲漂亮话,什么为了中国的劳苦大众,救国救民,其结果恰恰相反。这些共产党土八路,他们一点正事不干,干的全是他妈的偷鸡摸狗男盗女娼的苟且之事。就拿他们的共产共妻这一条,我朱家就受害不浅,乡亲们哪,也许你们不知道,我的小妈就是被八路军给共了……”

  “哈哈哈……”

  人们一听朱德武说他的小妈被八路军共了,竟然忘记了现在是与魔鬼共处一院。一些知情者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人群中突然暴出一个声音:

  “喂,朱德武,快说说共你小妈的那个八路军是谁呀”

  “对呀,把共你小妈的那个王八蛋的名字说出来,让大家知道知道这个猪狗不如的混账东西是个什么玩意儿。”

  “快说呀,朱德武快说,共你小妈的那个王八蛋是谁”

  “朱德武,你说呀,你今天不是现身说法吗?把共你小妈的那个乌龟王八蛋的名字说出来!”

  “嗯这……这……”

  朱德武脸憋得通红,显得十分尴尬,他没想到这些穷光蛋对这件事那么感兴趣,非要挖根问底不可。是谁报出他的名字这话朱德武实在没法说,因为朱德武的小妈是被朱德武强奸了。不过那时朱德武确实是在八路军的队伍里,那是两年前的四月九日,朱德武所在的马骥部队十二团二连,奉命越过长城到绥中的西北山区大王庙开展对敌斗争。大王庙是朱德武老家,就在当天晚上,朱德武趁他老爹不在家,悄悄钻进他小妈房中,把小妈强奸了。他小妈还是个烈性女子,为这事大闹不止,说朱家出了不肖子孙。后来部队首长知道了这件事,朱德武受到军纪处分。但是朱德武不服,他认为当八路军不仅生活艰苦,而且还没有自由,像这样的家事部队也管,所以几天之后在部队转移时他逃跑投敌。

  山本太郎并不了解朱德武的这些龌龊底细。听他这么一说,再看老百姓活跃的情绪,心想朱德武的这番话很有说服力。应该让老百姓多知道些土八路干的丑事坏事,这样就能离间老百姓与土八路之间的关系。

  山本太郎用手捋了一下他那仁丹胡子,“约西”一声说:

  “八路的,良心的大大的坏了。伦理的没有,奸母的干活,坏事的干活,八路的,死了死了的有!”

  “太君说得对,”朱德武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用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接着说,“八路军坏事做绝,该杀!今天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只要大家说出谁是共产党,土八路在哪里,说出来皇军有重赏,而且马上可以放你们回家。谁先说,谁先说呀,你们谁先说,谁就可以拿着赏金先回家,快说。”

  人们装聋作哑,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被抓来的老百姓中有个青年女子,她就是那个丈夫和幼子都惨死在鬼子刺刀下的苦命女子田彩云。本来,鬼子进村时,才有明怕她想不开找鬼子硬拼,特意吩咐一个民兵到她家把她扯走,可是她乘人不备,又偷偷跑了回来。痛彻心扉的刻骨仇恨,像一团熊熊烈火,燃烧着这个苦命女子惨痛的心,报仇!报仇!我要报仇!田彩云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一心想的是,找鬼子报仇!

  田彩云今天特意把自己打扮了一番。上身穿一件花布衫,下配蓝裤子,脑后盘着一个漂亮的发结,脸洗得白白净净,唇用红纸染得红红的。看上去,确有几分姿色。田彩云站在那里,根本没听朱德武讲些什么,也不知人们因何发笑。她一直用眼睛在寻找仇家,寻找那个用刺刀穿透爱子胸膛,长着一张猴脸的鬼子。当田彩云的目光在鬼子群中寻觅一圈后,她看见了,那个鬼子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左前方。于是田彩云故意用眼睛挑逗地瞟那个鬼子,别看鬼子在中国杀人放火,但他们普遍认为中国的花姑娘漂亮。猴脸鬼子看见田彩云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神魂皆醉。这些禽兽,他们不管什么青天白日,众目睽睽,照样敢猥亵侮辱中国妇女。

  猴脸鬼子从人群中挤了过来,直接来到田彩云面前。望着这个风情洋溢的青年女子,猴脸鬼子兽性大发,他那双沾满中国人鲜血的手,一把搂住田彩云的脖子,用他那臭味难闻的嘴,疯狂地在她脖子上乱嗅起来。田彩云忍受着禽兽的*,佯装温顺地把头伏在猴脸鬼子胸前,随即从腰间拔出短刀,强烈的复仇欲使她毫不手软。她把刀尖对准猴脸鬼子的胸部,随即用力一刺。只听嗤的一声,短刀刺入猴脸鬼子的胸膛。这个在中国人面前犯下滔天大罪的魔鬼,身子一抖,一句话没说出来就翻了白眼。田彩云知道自己的人生也走到了尽头,但就这样死她不甘心,她顺手摘下猴脸鬼子身上的一颗手榴弹。由于人多拥挤,又有朱德武在那里阴阳怪气地发表演说,田彩云杀死猴脸鬼子和摘手榴弹,没有一个鬼子看见。倒是站在她前面的一个鬼子,看见他的同伴跟中国花姑娘如此亲热,此时猴脸鬼子的头已趴在田彩云的肩上,以为是自己的同伴在淫亵中国花姑娘。顿时*喷张,他急急忙忙地挤了过来。刚到田彩云面前,田彩云抬头一看,真是冤家路窄,来人是那天从田彩云手上,抢走她爱子的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疤脸鬼子。

  田彩云看见疤脸鬼子,恨恨地想:真是苍天有眼,踏破铁蹄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太好了!一个弱女子,当仇恨充塞了她的心田时,爆发出来的巨大的力量和勇气,势不可挡。说时迟那时快,田彩云用力拔出扎在猴脸鬼子心口的短刀,嗤的一声刺入刚挤过来的疤脸鬼子的腹中,并用力一搅,把鬼子肚里的肠子挑了出来。但疤脸鬼子还没有死,他感到一个凉飕飕的东西进了肚子里,于是扯起噪子大叫:

  “八格牙……路,死……”

  疤脸鬼子话没说完,身子向后倒去,他死了,因为人多,鬼子没有倒在地上,而是倒在一个老百姓身上。

  山本太郎听见自己人喊“八格牙……路,死……”这声音带着临死前的哀号,他噌地站起身来,循声向这边张望。田彩云看见山本太郎,更是恨之入骨,每次都是他带着鬼子到这里来烧杀抢夺。哼!我已经杀死两个鬼子,现在我再炸死你这个遭天杀的乌龟王八蛋,也算我田彩云为民除了一大祸害。田彩云带着胜利者的雄姿,傲首挺胸,把刚才从鬼子身上摘下的那颗手榴弹,朝着山本太郎就甩了过去。可是,田彩云不知道手榴弹是需要拉引线才会爆炸的,她没有拉引线就甩了出去。甩得很准,手榴弹梆的一下砸在山本太郎的额头,砸得山本太郎嗷的一声怪叫。他身边的鬼子连同朱德武看见手榴弹甩了过来,吓得四散卧倒,老百姓也赶忙闪向两边。手榴弹自山本太郎的额头咚的一声滚落下去,在地上咕溜溜地滚着。田彩云一看愣住了,咋回事,这颗手榴弹怎么不爆炸呢这时凶残的山本太郎举起枪,眼睛瞪着田彩云,嘴里怪叫着:

  “八格牙路,死了死了的有!”

  山本太郎把枪口对着田彩云叭叭叭连打三枪,田彩云身子摇几摇,慢慢地倒在地上。嘴角流着鲜血,但她面带笑容,抬头仰望着天空,声音虚弱地说:

  “张强,成儿,我替你们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