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疯狂

由洛丹伦第二军团士兵所组成的巨大的方阵排列在城墙之下，战士们通红的双眼散发出炙热的怒火，手中冰冷的铁器在夜光的照耀下折射出道道寒芒。

就在几分钟前，带着步兵姗姗来迟的加里瑟斯在里这座城墙最近的街道上发现了第二个爆炸现场。在燃烧的屋舍和滚滚的浓烟之中，他看到的是散乱的血肉和满地哀嚎的伤兵。

显然，被派来监视码头区的千名士兵遇到了比加里瑟斯所见过的更猛烈的爆炸。现场除了几十个士兵在忙碌的抢救伤员，已经见不到可以站着的人了。在那一刻，包括加里瑟斯在内的整个第二军团的所有战士都知道自己落入了敌人的诡计之中。

更加可怕的是，对方选择的爆炸点不是在人群更容易聚集的城墙之下，而是在人员较为分散的行进途中。在这种情况下想要造成如此重大的伤亡，无疑需要增加更多的炸弹数量。

如果对方不惜代价的行为，只是为了减少己方的战士数量，那么这名作战经验丰富的队长已经可以肯定敌人必然还有后手，那群海盗绝对已经在来袭的路上了！

虽然加里瑟斯打从心里对于斯坦索姆这个游离于王国核心之外的城市里的居民安全不上心，但是现在的局面已经关乎到自己的前途了。

哪怕有情报不足的原因，但是如果让海盗攻入了城里，那么在国王陛下眼里，自己就只会是一个带着精锐战士却被一群乌合之众的海盗打败的失败者。到了那个时候，哪怕陛下依然信任自己，恐怕也不得不将自己雪藏起来。

所以，为了替将士们复仇，为了自己未来的锦绣前程，在城墙下布置好防御的加里瑟斯含怒下达了一条格杀令：不放过从码头区向城墙冲击的任何活物！

或许是因为第二军团的军纪严明，或许是因为加里瑟斯平时养成的威信，又或许是这些刚刚见识了地狱的战士想要为战友们报仇雪恨。尽管很多人在心里对于这条命令有一些抵触，但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抗。

这些幸存的士兵只是沉默地在门洞下方排成队列，整理好自己的盔甲，手执长枪，面对着坡道下被火光笼罩着的码头区，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海盗，亦或是逃命的平民。

看着不远处排成方阵的精锐士卒，逃亡的本地居民一个个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可惜，他们不知道对方的指挥官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而且是个从来不把他们这样的底层人当人看的家伙。

“放平长枪！”

加里瑟斯面无表情地看着奔逃到近前的难民，大喊一声，下达了命令。

“分散阵型，向前，刺！”

一声令下，来自洛丹伦的精锐士兵整齐划一的放平了长枪，锐利的尖端在月色之下折射出冰冷的银芒。

在那一刻，时间好像放慢了。站在第一列的战士们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长枪刺入对方胸膛的触感，也能够明白地看到眼前这些被刺穿的难民眼睛中投射出来的震惊与不解。

没有丝毫的悬念，靠着身强体壮挤开其余逃难者，冲在最前方的那一批家伙没有一人躲过这场突如其来的杀戮。甚至还有几个跑得飞快的家伙没看清楚情况，和前面的人一起被串成了糖葫芦。

倒下的人群脸上依然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但是只是一秒钟，他们就从天堂堕入了地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只能感受到铁器刺入体内的痛楚，和生命力流逝的无力，以及那被背叛的仇恨。

所有看到这一场杀戮的难民都被眼前的变故吓傻了，但是后面对一切毫无所知的人群以及混杂在里面的海盗依然在推动着他们向前。站在最前端的那群人只只能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迫的迎向那道由染血的长枪组成的钢铁阵线。

一遍，两遍，三遍。前两排的战士机械性地做出刺击和拔出的动作，难民的哭喊声和无辜居民的鲜血让他们开始陷入迷茫。很快，一个明显是新入伍的家伙开始承受不住这样的折磨，他放慢了出枪的节奏。

不过，他没有得到对方的感谢，拥堵的民众从他这个被打断的缺口里冲了上来，将他撞倒在地，然后是无情的踩踏。这名战士用自己的生命为他的怜悯付出了代价。

渐渐地，整条阵线上不断有难民凭借着堆砌的血肉之躯完成突破，所有的战士都和逃亡的平民混在了一团。

面对生命的威胁，这群战士已经不再抱有怜悯之心，他们开始按照战前的吩咐，丢下几乎被血液染透的长枪，拔出了腰间的长剑。此时此刻，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光所有的“敌人”。

在这个混乱时候，一直隐藏在难民队伍里的海盗也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这群凶残而狡猾的海盗们拔出了一直藏在行囊中或是衣服中的短兵器，瞄准了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全身上下唯一的弱点，脖颈。

海盗粗糙的武器不可能穿透士兵身上坚固的甲胄，所以约纳斯特林才会想出来这个裹挟平民的计划。虽然他的初衷是对付斯坦索姆的城卫队，但是面对敢下狠手的洛丹伦军队，效果依然好得出奇。毕竟杀戮永远比守护要容易得多。

藏身于平民之中，练就了一手“狂野连枷”剑术的海盗头子挥舞着刺剑，悄无声息的刺穿了几名士兵那暴露在盔甲之外的喉咙。不过，他没有得意太久，就被一直在观察战局的加里瑟斯缠上了。

面对使用刺剑的海盗头子，这名久经沙场的指挥官聪明地利用起自身装备的优势，在小心地避开敌人对自身要害的攻击的同时利用身上的板甲去撞击对方手上的武器，同时不忘在敌人身上留下一道伤口。

每一刻，这堵长年被海风侵蚀的古老城墙之下都会有一个生命离去。无论是约纳斯特林手下的海盗还是加里瑟斯麾下的士兵都已经杀红了眼，而被夹在中间的平民则成了两者交战的牺牲品。

此时此刻，与加里瑟斯处于交手之中的约纳斯特林已经发现了不妥，敌人比想象中的还要强大，而且对方身上的盔甲印着的不是斯坦索姆的徽记，而是洛丹伦的皇室徽记。

作为一名有理想的海盗，他当然不会认错洛丹伦的皇家徽记，只是一眼，他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落入了那个盗贼的骗局之中。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在胶着的战场上，他不可能带着手下的海盗安然离去。

恶劣的局势和眼前这个头领人物身上坚硬的板甲让这个一直以剑技和勇武著称的海盗头子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他不动声色的后退，想要与眼前疯狂的加里瑟斯拉开距离。

但是，恼羞成怒的指挥官显然不可能放过眼前这个剑技高超，连续宰杀了好几个自己手下士兵的海盗。加里瑟斯挥舞着手中的大剑，步步紧逼，没有给对方留下任何逃跑的空隙。

狡猾的海盗当然明白逃跑不是那么简单，于是他把主意打在了那群萎缩在墙边的平民身上。没有丝毫的犹豫，他随手扯过一个看上去比较瘦弱的家伙向对方甩了过去。

这个倒霉的家伙就是将自己的妹妹紧紧护在身后的兰斯。

面对海盗与士兵杀戮的战场，年轻人和其他的平民一样，小心地躲在了墙边。但是命运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只是因为他瘦弱的体型，他就沦为了海盗头子手上用来阻挠加里瑟斯追击的“障碍物”。

首先是一阵凌空飞行，然后是入骨的疼痛。加里瑟斯那柄精钢大剑毫无怜悯地洞穿了迎面扑来的年轻人的胸膛。

像是甩开一条死狗一样，暴怒的指挥官对于这名贱民连多看一眼的心情也欠奉。倒在地上的年轻人忍着剧痛，强撑着偏过头，看向之前自己所在的方位，那里的人是他生命里唯一的珍宝。

但是，原本女孩应该躺着的位置空无一人！然后，他看到了即将遭遇和自己一样悲惨命运的伊莉雅。

显然，海盗头子觉得一个包裹不够，顺便把无法动弹的女孩也扔了过来。在这个哥哥的眼里，就是那一头熟悉的白发和那柄当头斩下的大剑！

就在这一刹那，叮的一声，一柄银色的长剑斜斜的穿插到加里瑟斯与即将丧命剑下的女孩面前，稳稳地招架住了那柄沉重的大剑。

同时，举着这柄银色利刃的身穿银白色战甲的少女稳稳地抱住了半空中的女孩，静静地站在战场中，与疯狂的指挥官怒目对视。

直到看到这一幕，这个终其一生都是为了自己的妹妹而活的哥哥终于安详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