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杀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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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诺诺望着她出神的样子,忍不住问:“莫姐姐为什么这么好奇这些事呢?似乎你对这些不太了解,难道平时没有听人提到过么?”
莫叶愣了愣后回过神来,倏地一笑,目光往后侧了一下,说道:“我还在想刚才的事。听你说了许多,现在看来,应该没有人想害二皇子。他这次病下,也许真的只是一个小疏漏造成的。”
莫叶忽然掉转话头,重提二皇子,站在她身侧的小玉的目色果然微微异动了一下,她亦是借此话题避过回答叶诺诺刚才那一问。
叶诺诺叹了口气,道:“怎么又说到这事儿上了。”
“为了让小玉安心,而且倘若真有人想作乱后宫,的确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轻视此事并没有错。”莫叶沉吟了片刻,然后继续说道:“你跟皇子殿下是好朋友,如果我们三人把各自的想法合计一下,能有什么发现,令你去与他说说,也无不妥。”
“朋友有难,为其筹谋,也是不错。”叶诺诺目露了然状,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下后,她又问道:“莫姐姐不常居京都,对皇宫里的事,即便是道听途说也不如京都居民丰富,只是凭我们三人这么一小会儿的聊资,怎么能有信心得出你刚才的那个判断?”
“你们虽然只是两个人,但却是二皇子的朋友,言谈中的每一句都比闲听来的消息要准确真实许多。”莫叶微微一笑,整理了一下脑中思绪,她接着缓言道:“通过从你们这里了解到的一些过往之事,我觉得,目前皇帝陛下与皇子殿下之间是亲情无碍,而二皇子殿下似乎还没到需要面对立储或者封王之事的潮头……这个时候的他应该是最悠闲的。”
莫叶的话说到最后一句时,明显犹豫微顿了一下。
她最后说得很含蓄。有些仓促的收住话题,也是因为她考虑到了忌讳处。即便现在的天子如何宽仁德厚,议储总是百姓舆论的雷池,更何况现在的皇帝陛下春秋正盛。皇帝皇子一家子都没急,闲杂人等凑什么热闹,踩线的言论也要极慎之。
叶诺诺听出了莫叶声音里的犹豫,但转念一想,她也已有些明白过来。所以她没有接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看到叶诺诺点头不语,眼中目光渐渐明亮起来。莫叶嘴角含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侧目看向了小玉。问了一个她也开始好奇的事:“其实我也一直想问,小玉姑娘为何这么挂怀于二皇子?虽然这话诺诺妹妹也说过,但我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一直微沉脸色在思索的她忽然这么问,旁人看来,也的确不似在开玩笑。
“我……”
小玉迟疑着开口。然而她只说出一个字,后院忽然有开门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说话。
如果是前院门开,就可能是叶老爷回来了,不过细想一下,他进宫一趟。即使只计算一个来回,也不会有这种速度。而后院在这个时间开门,则大抵只会是一种情况。后厨那两位大妈买菜回来了。
只是,她们未免比平时回来得早了许多。
“哎哟,刚才真是可怕啊!”
“是啊,怎么会有人喜欢看那种场面,害我反胃得连鱼都没买。”
叶府后厨房的两位大妈。一位姓吴,一位姓赵。此刻已经相互搀着对方的一边臂膀,聊着天儿的慢步走进后院来。只是看情况,她们今天的聊资不甚愉悦,她们今天买菜回来的时间,也比平时早了半个多时辰。
脚步刚踏入后宅内院,赵大妈就已看见了靠坐在回廊扶栏上的叶大小姐,随后正轻轻以手腕推着自己心口的吴大妈也看向了这边,本来是要挨着屋檐直接走去厨房的两人就绕了几步路,行至回廊旁微微躬身打招呼。
叶诺诺见吴大妈从进院来开始,就一直用手掌摁着心口的模样,急忙从扶栏上滑下身,凑近过去关切道:“吴妈,你这是哪里不舒服啊?”
叶诺诺眼中真情流露,虽然眼前这两位大妈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然而她二人对自己的哺育恩情已然参与和植入她逐年长大的身体里。叶诺诺希望这两位大妈能一直生活得开心健康,不忍看她们受苦,她二人亦是乐见叶诺诺的逐年成长,更欣喜于见到大小姐关心她们,小小年纪已有了某种后生对老一辈人的‘反哺’之情。
因为刚才在街上的所见,吴大妈这会儿心里还有些难受,她有些不想再亲口提起那些见闻。身边扶着她的赵大妈显然心理接受能力要强一些,与她一同回来,精神却比她好许多。
赵、吴这对老姐妹相熟多年,所以赵大妈一看吴大妈那模样,就知道她还在为刚才的事,心里堵着道埂。但大小姐关心过来,总不能什么都不说。所以她在轻轻咳了一声之后,就暂时把吴大妈放在一旁,拉着叶诺诺到另一边,说明了刚刚买菜回来,在街上的所见。
原来,今天是因巨额受贿、歪曲法度等诸多罪名下狱的前任吏部尚书行刑之期,两位大妈在去买菜的路上正巧遇见囚车经过。
按照这种级别的死刑行刑惯例,在罪人被押上西市口斩蛟台之前,囚车要绕城一周。路遇百姓皆可向囚车中的罪人表达谴责,除了有杀伤性的武器之外,什么烂瓜瓤霉菜叶子豆荚桠子可劲儿地扔。所以这种游街囚车在路过菜市口时是会被砸得很惨的,将囚车包围的百姓也是最多的。
这种看起来有些不太人性的刑罚,其实是从前朝继承而来的。
当今天子改国号之后,实际上已经解除了前朝定的几项酷刑,但惟独对于这一项颇有侮辱性质的刑罚进行了完整保留,不过能承这种刑罚的人必定是罪大恶极之徒。
正所谓杀之不足以洗其罪,剖皮截肢又太过暴戾,所以还是等罪名核实后,将宣泄愤怒的权力返还一部分到百姓手里吧。
幸而前任吏部尚书万德福不是第一个有机会‘享受’这种处罚的罪人,囚车走了一圈后,他只是被一路上不停飞来的烂菜帮子砸得天昏地暗,双目微突,令他感觉今天的太阳黯淡得变成了月亮。
如今的京都已经恢复了相当于全盛时期七成的富足,百姓的幸福感受是可以明显降低其愤慨情绪的堆积的。想当年,周灵帝退位后大约隔了一年左右,那第一位被押上这种游街囚车的户部尚书任怀兄台,那才是被砸得惨。
不少京都居民还能忆起,那一天,行刑押送队的队长眼看游街才走了一半,任怀已经被砸昏了,怕还没等送他到达斩蛟台,这位兄台就直接被破衣烂衫的百姓用愤怒的烂萝卜头就地正法,于是让队士用盾牌将囚车围了起来。结果当囚车到达斩蛟台时,任怀虽还有气在,却几乎是被士兵从一车菜渣里捞出来的。
同受此刑,但不同的是,当年的任怀差点直接被百姓就地料理了,而今天,万德福不但没被砸得像任怀那么惨,押解他上斩蛟台的兵士在半路上还遇到了劫囚的杀手。
然而让所有人料想不及的是,当所有兵士都在防着囚车被劫时,这支杀手小队费全部成员之力掩护了一名杀手接近囚车,却不是去抢人,而是去杀人的。
囚车上,刑部与工部合作特制的枷锁若用一般的剑去斩,可不是一剑就能够斩断的,然而杀手手中的剑却可以丝毫无阻地穿过囚车的栅栏门,准确将锋利的长剑递入万德福的心口,轻松截断他的命脉。
“死了好些人哩,西街地面上,周围的屋墙上,到处是血。”
说到最后,赵大妈也忍不住丝丝吸了口冷气。
叶诺诺听得也感觉有些心寒,微锁着眉将赵大妈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她又问道:“当时现场一定很乱,你们没擦碰到哪儿吧?”
几天前在东城门处,那么宽敞的地方有一匹马惊了,都能惹出一场小骚乱,更何况今天在菜市口最热闹的时候,押囚车队与一群杀手真刀真剑砍杀成一片,又逢囚车正被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在这样的环境里,只是一点小乱子就可以造成多人受伤。
“我们俩都没什么事,那些杀手没有惹百姓。”赵大妈摇了摇头,接着是长长吐了口气,又道:“就是那场面太血腥了,虽然我们俩走到菜市口时,只是看见了那群杀手逃走的背影,但是等大家伙散开了一些后,那地上淌的血和几具死尸实在是太刺眼了,吴妹被吓得不轻。”
她说的吴妹,自然就是刚才不停揉着心口,难受得不想说话的吴大妈。
叶诺诺轻轻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叶诺诺生于医家,从小到大见得最多的事,是父亲想尽办法救人性命,所以对待生命,她与常人自有不一样的看法。不论今天死者是谁,一下子死了好几个人,总是让人容易心生抵触的。
微顿过后,她忽然惊叫了一声:“赵妈,我爹刚刚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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