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7)、时间地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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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书下意识里想要摸摸自己的脸,然而他只是微微抬了一下手便作罢,然后如喃喃自语般轻声说道:“会有什么问题呢?”

“对于此事,对你,我想我无须说得太委婉。”叶正名一副将要直言的样子,但当话到嘴边时,他却又有些踌躇起来。

作为一名积累了一定资历的医师,他很清楚,病况的好坏转变,是一种自然规律,与运气的联系甚少,而真实结果绝非是话语可以改变遮掩的。有些话他必须说明,并且是越早越好。只是在数年后再相见时,看见伍书在自己的人生路上开辟出了新境,此时对他说那些话,会不会对他很残酷?

但伍书可能要面对的情况,最好是不要掩饰,直接面对,才可能找到解决办法。

“当年我还在游山玩水时,在山坳看见你一家遭到洗劫。劫匪走后我才敢跑下山,可当时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年纪最小的你还一息尚存,我便背走了你,之后巧运找到了廖世。”叶正名说到这里,不自觉地感叹了一声,“在咱们道别后地日子里,我常常在想,幸亏当时我找到的是廖世,也着实是运气,否则就算我继续敲五家十家乡医的门,你也很可能救不活了。”

“我的命有一半是你救的。”伍书忽然开口说道。

“我不知道,我这么做算是帮你,还是害了你。”叶正名摇了摇头,像是在自我否定,又像是在犹豫着什么。“当时的廖世,本领已经是了不得了,然而他在医界却没有一点名声,只因为他什么人也不救,藏得够深……自然。也不会救你。然而当时的我却没有想那么多,也不了解这些他私定的怪规矩,只知道他既然是医匠,他既没说他救不了,也还没有看一下你,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如果是现在的你带人去找他医治,不知道是否还有当年的胆量呢?”跟随着叶正名所讲述的一些往事片段,伍书的思绪也飞回了十几年前。想起那段痛苦而又让他感觉惊奇的日子,他的语调里若有若无地升起丝笑意,继续说道:“若廖世真如现在某些人言所传的那样。当年他应该已经不厌其烦的随手一把药粉了结了你我了。”

“我从来不认为廖世心肠狠辣,除了因为当年他终是救了你,还因为在救你之后。他对我说过的话,在后来的日子里,似乎也在被时间逐渐证明。”叶正名深深吸了口气,长长叹出后,他说道:“他说。有些病患寿福已尽,强用药材吊着命,对别人是一种痛苦,对病患自己也是无尽伤害,不如就此离去。”

伍书闻言目色微动,却没有说什么。

“苟延残喘活着。于洒然而去,究竟哪一个对于生者是最好归宿?”叶正名如自言自语一样开口。他注视着伍书的脸,语气又渐渐变得认真起来:“戴着这样的脸生活。你这十几年过得可算开心?心里存有那份甩脱不开的记忆,恐怕也开心不到哪儿去。当年廖世说,就让你那么过去了,也许十几年后,你便会拥有重新的人生。这一世你自己也不必负担那么多。”

叶正名所述的廖世对生死、对当年徘徊在生死线边缘的伍书的态度,像是丝毫没有影响到现在的伍书的情绪。伍书在听完叶正名的那番话后。只是平静说道:“作为医者,你们应该不会相信鬼神论。”

叶正名淡然笑道:“对于存在于世间已久的这种论证,无论它是否荒谬,总会使人有因之心生质疑的时候。”

“若今生的希望能寄托在前世积累和后世遗泽里,认为一切早有注定,那一个人岂非要少掉很多积极之心。没人知道自己的前世后世如何,人终究只是有活在当下和控制今生的力量。”伍书用肯定的话语否定了叶正名在某件事情上的质疑,微顿后他接着道:“我的今生因为廖世而修补了裂痕,他对我算是有再造之恩,其它的什么设想和话语,与这比起来便都轻了。”

叶正名闻言微微一笑,说道:“你的看法比我开阔。”因为接下来他要说的事情对于伍书来说,应该是很沉重的,所以他的微笑自然而然有些勉强起来,很快敛去。

垂在身侧被衣袖覆着的手略握紧了一下,他尽量保持语调平静地道:“救你的那一天,廖世就预言过,以他所拥有的医术经验估算,他帮你补的这张脸很可能只能存活五年,五年之后你是福是祸就未可知了。他把握不了你伤病发展的时段是否正巧是你青春年少那个时候,他也正是因为心持这个理由,才会在一开始就拒绝为你治疗。”

伍书目光略垂低了些,声音依旧平静地道:“如此看来,我多活了好几年,廖世的估算并不准。”

“如果他对你的估算能一直不准下去就好了。”叶正名垂下目光,看着自己露出衣摆前的鞋头,沉默了片刻,调整着自己的语气,想让自己接下来开口时不要太像宣告一个人死期那般冷硬,“他对我说过,你的脸一旦开始变色,就一定要立即去找他。”

“大概是从去年秋天开始,脸的颜色渐渐深了。”伍书慢慢开口,声音依旧平静,但多了一丝质疑,“不过没有感觉到痛与痒,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很快国航又要出海,我晒几天海上的太阳,脸上颜色也就差不多一样了。”

伍书的话令叶正名目色一变,他抬头看向伍书,郑重提醒道:“这件事可不能当女人涂脂抹粉那么敷衍了,隐伤可能在里面。”

伍书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

叶正名凝神思酌片刻后定神说道:“你先不要出海……不,干脆别出海了,等我去找廖世。”

虽然伍书知道叶正名与廖世之间是有些交情在的,然而在近段时间才略微知道了一些廖世去向的伍书觉得,叶正名现在应该是找不到廖世的。可尽管伍书从叶正名这儿了解到,他必须等廖世回来诊断他这半面补上去的脸有没有病变,然而他还是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通过组内获得的消息去找廖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打搅到那位怪医现在身上担着的另外一件事。

伍书对于这件关系到自己生死的事情,态度会表现得迟滞,关键一点还是因为觉得自己的脸没有像叶正名说得那样严重病变。叶正名没有把他对伍书残脸的担忧说到一个非常准确的程度,这一点也间接助长了伍书对自己的脸的忽视。

尽管如此,伍书在犹豫了一下后,还是主意非常隐晦的提醒了叶正名一句:“叶老哥,你与廖世最近有过聚面么?”

“近年来,连通信都少,更不谈聚面了。”叶正名没有隐瞒的回答。在这件事上他无须造谎,想必他若称自己与廖世联络活泛,也不会有人信。

不过,在说完这句话后,叶正名也意识到了些许伍书话里的本意。或是出于定伍书的心,也是给自己鼓励,他在思酌稍许后就又认真说道:“你不用担心,我说要找到他,就一定会做到。”

“如果一时找不到,你也不要太勉强。”伍书平静说道。他对此并不着急,除了因为他还没感觉到自己这半边脸给出的危险消息,心里不太担心之外,还因为他大约知道廖世现在在做什么,真地不需要也最好不要急在这一时去找他。

“他寄来的最后一封信是在两个多月前,从信中所书的内容上可以看出,他非常地激动,迫不及待的想告诉我,说是大风岭上的苦萝卜快要成熟了。”叶正名淡淡笑着开口解释道:“你不知道,他为了那支苦萝卜,在大风岭上守了几年。我估摸着他应该还在那山上,要在那地方找到他,虽然会很辛苦,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就算咱们运气不好,他已经离开那里了,然而他既然在那里住了那么久,总有几个相熟的人知道他的去向。”

叶正名的这番解释十分有说服力,不过他的这番话落于伍书耳中,对伍书来说,说服力却几乎等于无,只因为伍书作为半个已知情人,对叶正名的这番推断只会觉得是错上加错。

可伍书已不能再向叶正名给出什么提示。想到叶正名可能要为自己白跑一趟,伍书只能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祈愿他一路平安。

两人聊了些闲话,知晓廖世所谓的‘苦萝卜’是一种血色山参,对于药理不甚了解的伍书并没感觉到多少惊讶,他倒是对叶正名后头聊到的关于他女儿叶诺诺频频夜半翻出女学大院跑出去玩,今朝事情暴露令他非常愤怒的事情隐觉有趣。

考虑到带莫叶出来大半天,东风楼里的那群女子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再加上自己也还有些事没完成,伍书不准备在叶正名家耽搁多久,就要离开。他必须赶紧去一趟东风楼,然后自个儿便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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