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剑中亡灵

“小乔!”屈峡从门阶上跑了下来,大喊道:“真是你小子!”

乔崔蹲了下来,却是蹲在院墙上,没有跳下来的意思,望着屈峡有些怯意的唤了一声:“屈伯,好久不见。”

“你还知道咱们有好久不见啦?”屈峡走到墙根下站住,仰头说道:“怎么,你这不呆在高处就浑身不自在的毛病还没改啊?”

乔崔咧嘴一笑:“终身顽疾,恐难根除。”

“什么顽疾,你还能找由头了,明明就是你老早养成的坏习惯,登高好窃粮……”屈峡说到这里顿住,转言询问道:“午饭好好吃了吗?要不然你留下,咱们一起吃个晚饭,我这就去准备,都好几年不见你了。”

意思不太连贯的几段话拼在一起,乔崔看着屈峡已现出老态的脸,忽然想起往昔经常到屈峡这里来蹭吃蹭喝的经历,眼眶忽然就潮热起来。

“不了。”在沉默了片刻后,乔崔有些勉强意味的一笑,说道:“屈伯,我还有林大哥交待的事要办,这就要走了,下次再来看您吧!”

“噢……”屈峡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怅然,然后慢慢说道:“那你先忙吧!注意安全。”

乔崔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的站起身来。他本来要跃下墙离开,但在将将转身之时,又回头看了站在院中的林杉一眼,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林大哥,你此行究竟是为何而来的呢?”

林杉沉默了片刻后才说道:“我可以回答你,但不是在这个地点,这个时间。”

乔崔眼中浮现一丝了然之意,干笑了几声后,终于转身离去。

……

“乔崔,是二组以前的双燕之一。”

对于莫叶和江潮的满目疑惑。吃晚饭的时候,林杉终于主动开了口。

“二组?”

江潮听了林杉的那句解释后,愈发不解了。

对于乔崔,饭桌旁在座的屈峡只是很熟悉他的样貌性格,并不太清楚他的职任,莫叶以前略听林杉提起过两个小组的事,不过那概念也是模糊得很。这两人对乔崔的了解都是不准确的,但江潮却是丝毫不知,所以更为困惑。

“当年皇帝入京之前,一共建立了五个小组。这五组的调配权直系陛下手中,但绝不干扰廷政,特性十分隐秘。”林杉说到这里停住。看了江潮一眼后才继续道:“因为你之前尚在营训范围内,没有出过任务,所以厉盖没对你说这些事。其实他现在不说也正常,这五个小组迟早要编入大内,到时候原来的番号就自然不存在了。你也无必要了解。”

江潮连忙说道:“如果涉及禁秘,江潮不敢多问。”

“无妨,是我还沉浸在旧的记忆里,其实你现在可能已经身处四组编制当中,了解一下所在组前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注意到江潮眼中流露出的讶然,林杉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当年的五组人,陛下将一、二两组交给我扩充,其余三组。近几年在厉盖职任守备统领时,陆续也给出了两组。”

江潮沉吟着说道:“我听几个队里的人说起过,皇帝、厉大人和林大哥是结拜兄弟,这事儿厉大人在单独与我喝酒的时候也承认过。男人一生能碰到这样的义气之交,世间罕见。江潮不禁羡慕。”

“一言难尽。”林杉笑了笑,没就这事多说什么。

如果不是前朝朽败。世间没那么多活不下去了的苦难人,穷苦人之一的厉盖就不会在天天与虎狼争胜者之命,练就一身铁打的基础。现在的他或许就是一个普通的猎户,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如果不是因为军资盘剥,导致王家所属的边防军过不下去了,他们或许不会改旗反抗入京,现在还远远驻守北边。也许今时今日已经升官回京效力,那也是周朝的武将,跟昭国君主相差甚远。

至于自己,那可能算是个小小的意外。

即便自己依旧如那算命先生所言,命理中注定父母缘薄,但如果没碰到那个女子,也就不会在那个特别的时间碰上王炽,结交一场。

倘若世道昌盛,叶家的生意做得顺风顺水,那女子应该早已谋得良婿,相夫教子。自己可能在几年后艺成,谋一个闲差,娶一房闲妻。后半生会有碰到王炽的时候,可那时候的相逢多半是坐于茶楼一角的他远观将军威武的方式,谈不上兄弟间的把酒言欢。

一切似乎都是时势造就,乱世所逼。在那段动荡的日子里,结拜同行的异姓兄弟一定也不少,只不过他们三个是活下来的人们中登得最高的那几人。

只是其中的沉浮于得失,岂是用言语可以道近的?旁人也未必能理解。

一旁的莫叶听着这两人的谈话,眼中现出一抹有点古怪的神情,然而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点,扒饭的速度不知不觉也快了起来。

而对于林杉所说的,屈峡觉得并无什么新意。什么五个小组,他毫不感兴趣,现在的他已经能很好的将自己的好奇心控制在该做的事情范围内。对于那些人身处何组他不清楚,但他很清楚,那些家伙以前经常来这里时,就如恶鬼投胎,厨房总是找不到一锅完整的米饭,一笼足个的馒头……这,可能跟他们的身世也有关联吧!

现在老宅清静太多了,倒让他有些想念以前那热闹忙碌的日子。

……

吃完饭,屈峡照例又把刷碗的事揽了。这几天江潮和莫叶的加入,让他清闲许多,然而他已经习惯了忙活,所以太清闲了他反而觉得不自在。

江潮招呼了几名装扮成家仆的护宅人去了外面,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莫叶在前后两院转了一圈,很快又回到屋中。离睡觉的时辰尚早,以前在邢家村时,这段消食的时间总是在与马安的一通互侃里度过。现在马安不在这里,莫叶虽然不再像刚分别时那么想念,但一念及那位马叔叔,心中还是会有散不去的落寞。

刚刚踏上门阶的莫叶目光落在从书房内斜着映在地面的灯光上,她脚步略顿,就走了过去。

站在书房门口,莫叶就看见林杉坐在书桌旁,目光微垂,定住了一样的落在摆于桌面的那只匣子上。

“师父。”莫叶先唤了一声,然后才继续走近。早在下午那乔崔走后,师父就检查过匣子,里面的事物一样不缺,可现在他还盯着它发怔,是为了什么呢?

待她走到桌边,才发现桌上还摆了一把剑。那把剑的制式比寻常剑器要短了接近一半,更是薄到了极致,以至于刚才莫叶站在门口时,目光所至几乎将其忽视。

当莫叶真正注意到那柄剑时,那锋口的锐利几乎刺疼了她的双眸。

莫叶的目光后缩了一下,然后不再去看那柄剑,抬起一分的视线正好与林杉投来的目光碰上。

林杉看着莫叶的面庞,欲言又止。他抬起垂在椅旁的手,手里捏着的一块绢布随意的扔在桌上,覆盖了那把剑的剑尖,然后叹了口气。

那把剑上隐隐透出的凉意似乎在被那块布盖住后,消减了很多。莫叶看了那绢布一眼,才知林杉在擦剑,这可是她第一次见师父做这些,心里不禁有些忐忑。

剑器和菜刀都有锋口,然而人们在不知不觉之中习惯用菜刀切割食物,剑器则用来切割命脉。

听着林杉的叹息,莫叶有些害怕的试问了一声:“师父,你擦剑做什么?”

“这一把剑,不是我的。”林杉注意到莫叶眼中有怯意,面色一缓,温言说道:“一位已故友人的随身佩剑,好久没擦了。看见它,不由得又想起他来。”

“噢……”莫叶心下稍宽,再看向那柄剑时,心中善意的情绪比刚才多了许多,“师父把它一直放在这匣子里,那位大叔一定是你很好的朋友吧?”

“嗯,他救过我的命。”林杉话语停顿了片刻,“但他却舍了自己。”

莫叶闻言,垂在袖子里的手攅紧了一下。

“听人说,小孩子的眼睛可以看见附着于物上的灵魂。”林杉忽然换了个话题,将桌上那柄剑握在手,扬起了剑锋挽了半个剑花。目光落在那微微颤抖,似有铮鸣之声发出的剑锋上,他又问道:“叶儿,你能在这柄剑上看见什么?”

莫叶想了想后摇头道:“除了感觉到它的锋利之外,并不能看见什么。只是刚才见到第一眼时,觉得有些渗人,但我想,待多看几眼就会习惯了。”

“嗯,琴有心剑有胆,你的所见所感是正常的。”林杉在说话间依旧举着那把剑,没有放下。他在凝视剑锋片刻后,忽然开口道:“可是这把剑的主人生前一直觉得,他的剑上住了很多条魂魄,皆为其剑下亡灵。所以,随着他杀得人越来越多,他觉得这把剑越来越沉。”

莫叶的双瞳收缩了一下,失声道:“这把剑杀过很多人么?”

林杉点了点头,“不计挑断的手足,能够算得上数的,共计七十七条人命。”

莫叶倒吸一口气,只觉得脚底有一股凉气上涌,她定了定神,又问道:“为什么会杀这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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