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永绝后患
手臂的肌肉缺乏力量,铁大的手很快垂落,耷拉在膝上。
铁大目光垂落,望着自己那双曾经以轻举百斤稳如铁石而在海港扬名、此时却连动一动指头都有胸制不了的手,无声的一叹,又问自己:铁大啊,你活着是为了什么呢就是这样被别人推来挤么高家给了你活着的机会,也让你有了痛苦的机会,你该恨么现在你又被另外一个人从死亡之中救活,若要报答,却要做害高家的事,你有这个选择的权力么
良久的默然后,他的喉间忽然发出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然而却辨不出究竟表达了什么。
只有他的心里在泛起巨浪,在裂肤般的挣扎呼喊:
“也许死是最简单的,但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所以我忽然特别怕死,怕那种痛苦,怕窒息的感觉……所以,我要活着”
……
要活着。
要活得好。
这些是人的基本索求。然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很多时候,都是要以别人的肩膀作为铺路石。
但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把自己的肩膀主动露出来,让你踩。
夜色降临的城南,贫民居住的旧房区,罗老头儿的小破院子里忽然来了一群客人。他们不是一齐来的,但出手很是爽快,所以罗老头儿在掂着三两碎银子,被那群人带着的护卫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逼出院子时,他心里虽然有些害怕和忐忑,但更多的是凭空赚了一笔的喜悦。
这所破落院子,平时用来供流莺取乐时租用、禁货停放、以及一些市井混混聚众赌钱时,即便连续租出十几天。也没今天一晚上赚得多。
罗老头儿无后,唯一的产业就是这院落,而他自从发现了这破小院还可以用来这么赚钱时,他平时要做的不过就是广而告知的让四邻知道,他是个孤寡老人,这宅子也是极其贫旧的。
因为太破,正常点的人不会来敲门租屋;因为院子里没啥值钱东西,连老鼠都不愿意越墙窃食;院子里就住了个孤独老头儿。根底简单,要查问什么,只要老头儿装痴呆闭紧嘴巴,虽然他的一口牙早已不再齐整,口封却是紧得很的。
待第五位只带了一个年轻人相随的客人到来后,院子里的一名护卫模样的人就关上了院门,守在墙墩的侧后方。
这第五个客人进了小院中唯一的一间屋子里,看见那四位先到的客人。五人都只是以目光相碰,权当是打过了招呼,并没有开口出声。
五位主要的客人聚齐,正襟危坐。他们的面前没有打磨光洁的桌子,也没有仆人备好的茶点——虽然在开口之前,这几人都已感觉到喉咙间压抑的干哑。
众人安静了片刻后。坐在主位上的那个中年人干咳了一声,终于开了个话头,也直接挑明了今晚要议论的内容。
……
一刻中后,低沉的对话声,将话题谈论到了中段。
这时候,坐于主位左手边的一个青年人忍不椎了句走了偏锋的话:“易公,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欠失妥当万大人还在牢里,如若这时候就对姓林的动手,岂非让万大人的嫌罪更重”
坐于主位上的那个中年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慢慢说道:“林杉不除。像他这种做法。继续下,只会是后患无穷。必须趁他的势力还没完全恢复,快刀削金,以保我等太平。”
他在深长的一个呼吸后。又说道:“就当是牺牲了万大人吧损他一个,帮我们五个,孰重孰轻你们就辨不得别像女人那么优柔寡断,我们几个可都是拖家带口几百号人,哪有那么多精神力讲义气”
之前说话的那个青年人没有再说话,他垂下目光,眼中有挣扎的神色,但很快归于平静。与此同时,那最后一位进院的客人随行的那个年轻人也垂下了目光,眼中敛藏和压抑的是近似的眼神。
席间五人亦是有一两人禁不住轻轻叹息,然后归复于平静,只有一个身形极瘦、脸颊凹陷,但是双眼细亮如鼠的人开口说了一句:“若能如此,万大人也不算白白牺牲了。姓林的若不在了,我等至少还能再逍遥几年。赡养万家家眷的事,只要万夫人愿意,我钱某愿意一个人出一半的赡养费。”
“钱兄,你这么说岂不是在小瞧我们么”
“愚弟倒觉得即便万大人不在了,万夫人也不会接受他人的帮助,万夫人的娘家可是大户。”
当席间几人正要就事后问题讨论开来时,那坐于主位上的中年人忽然制止道:“诸位,先不要讨论这些。我们今天要商量的主要事项,还是几天后动手的配合,如果配合得好,或许事情还不至于糟到你们刚才所说的那个地步。”
中年人一语点醒众人,席间立即有一位客人问道:“莫非梁兄心中已有定计”
“愚兄智敏有限,这定计之事,还得劳烦大家一同商议,才能周全。”梁姓中年人先是谦虚了一句,然后他的目光指向那最后一个到来的中年人,温言问道:“傅兄,你徐徐而至,随后一直安坐如山,莫非是已经心有良策了”
傅姓中年人闻言微抬目光,凝了一下神后,他先是“呵呵”笑了一声,然后用不紧不慢的口吻说道:“良策没有,拙计倒是略有雏形。刑部有句行内说法叫‘法不责众’,所以要保障诸位安全,淡化万大人可能再增一道的嫌罪,必须把此次参与者的圈子划大。只有参与的人越多,这浪花被搅得够混,日后陛下算起账来,也不容易单捏一个人。陛下法令虽严,但也是有名的以证定刑的君子。”
他的话音落下后,席间有人的脸上露出一丝泛着讽意的笑容。那位坐于主位上的中年人倒一直是摆着一张石刻一样板滞的脸,不过他在沉吟了片刻后,忽然轻轻拍了拍膝盖,赞了一声:“这想法好啊”
……
今晚的客人只租用了小院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便出来了,走的时候亦如来的时候那样,陆续而。望着那连带着主仆拢共十几号人慢慢离开,蹲在院墙外吹了一个时辰夜风的罗老头儿有点不舍,也有些舒了口气的感觉。
罗老头儿本来希望他们以后能再来,但望着屋内整齐宛如没动过的简陋凳椅,以及空气中漂浮着的薄薄一层贵重香料味,罗老头儿莫名的又觉得有些后怕,感觉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曲折于旧房区之间的窄街上,那姓傅的中年人路走到一半,忽然沉沉一叹,脚下步伐也慢了下来。
他带来与会的那个年轻人实际上是他的长子,见父亲叹息,儿子很自然的关怀了一句:“父亲因何事长叹”
中年人轻声说道:“我有些后悔,今天走这一趟,感觉像是被框了。”
儿子闻言附声道:“我也觉得,父亲应该不会参与这种事。”
“可现在我是不参与也得参与了。”中年人说罢又是短促的一叹,接着沉吟道:“其实我对姓林的那人地态度,是五分好五分坏。如果不是那姓易的诈了我一下,对于那姓林的,我更愿意与之两不相干。”
儿子不解问道:“可是看刚才那几位叔伯的意思,似乎即便我们不招惹林杉,他也是会反过来惹咱们的,而且可能的结果像是都不怎么好。”
中年人平静说道:“他们的话,本来就是半真半假和夸张过的,不过是想标明对立面,让大家绑在一起更紧一些罢了。林杉这个人有一些书生气,但更多的是淡阔。比起清理朝中朽类,他或许更喜欢什么都不管,否则要么是十年前他就死了,要么就是今天聚会的这些人全都已坟头长草。我一直奇怪,究竟是什么绑住了他呢或许找出这个问题点,不需要我们动刀见血,他自己就已经走得远远的了。”
儿子忽然好奇问道:“父亲,我一直想了解,那个叫林杉的人究竟厉害到了什么程度”
中年人看着自己的儿子那张年轻得见不到一丝皱纹的脸,温和地笑了笑,说道:“这么形容吧,以我为比较,他的脑子里有一张网,比为父脑子里的网要织密集多了,只是那张网的方向有点特别。我仅知道京都的外城有一部分是经过他策划改造的,虽然没有进里面看过,但仅在外围看来,就已经是非常骇人,其变化特性,宛如一座庞然复杂但秩序竟然的机械巨兽。”
儿子听他讲到这里,不禁失声道:“真有这么厉害”
“这些只是演练兵阵时观察到的,尚未经过实战检验。”中年人缓缓说道:“总之那些人忌惮他也不是太奇怪的事。像拥有这样头脑的人,万一哪天真的该行把那张网撒入官场,用那种头脑弄权,再加上他跟皇帝的金兰之义、过命交情,恐怕谁被他盯上,都得脱一层皮。”
他的话有些突兀的一顿,然后才一字一定的说道:“儿啊,你以后无论做人还是为官,在人堆里都不要太亮眼。若像姓林的那样,容易成为众矢之的,让人易动杀念。因为这样的人,似乎唯有死这一门可以永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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