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一命一诺
江潮走近桌边,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已经想起刚才林杉对莫叶说的那句话,由此推测出这药应该是那女孩要喝的。
可是凭这药渣的类别份量进行推测,这应该是一副下手很重的药,远远闻其气息已能知道,它必定是苦涩至极的。江潮很难想象,刚才在厅中嬉笑开颜的那个女孩服下这种药的场景。
那个女孩平时的情态并没有那种药罐子人士应有的阴郁,最奇怪的是,服用这么重份量的汤药,病主应该是身患重疾吧?他自己本来是习武之人,对于一个人的呼吸节奏与气血活跃度的观察和掌握能力,是能练出一些功底的,而他凭此观那女孩的气色,得出的初步结果明明是健康得很啊!
他正默然在心里这么琢磨着,就听到林杉问道:“城里巡行的那队军士,也是你们夜骑中的人么?”
江潮凝神答道:“夜骑分纵、横两个部分,横队的职守范围在外城上,纵队只管大殿内的防卫事务。不过因为内城杏花已经开放了,陛下已经颁布了今年‘春启节’的开始日期,所以在这节日的前后几天里,城内的安防事宜里会增加一批由夜骑横队里抽出的人员组成小队进行巡城。”
林杉没有抬头的又问道:“今年的春启在哪一天?”
江潮略一思忖后说道:“就是明天了。”
林杉笑着说道:“那我刚好赶上,这还真是凑巧了。”
江潮想了想后问道:“你准备明天去赏杏?”
“是啊,择日不如撞日。”林杉只顾低头用筷子分拨着滤过汤药后铺在桌上的纱布里的药渣,随口说了一句。
江潮目中流露出一丝忧虑,迟疑着说道:“皇帝特许过。这等京中的盛会开办的主旨就是官民同乐,没有太过限制参会者的身份,赏杏当天会有很多人聚集……可是你刚刚不还说过,要防备于人么?”
“若在赏杏时遇到我不想见的人,我自然会设法避开,人多可就是最大的屏障。再者。这节日本来就是拿来放松的。哪个人还会在这样的时辰里绷着心弦四处张望,而忽略了盛春里绽放得正热烈美丽的杏花。”
林杉语气缓了缓后接着又说道:“我记得‘春启节’的首日,陛下会微服赏杏,所以当天但凡食君禄者首要考虑的事就是如何在不亮明身份的情况下凑到陛下身边伴行吧!”
林杉的话听来确实有几分说服力。但江潮总觉得有些不放心,可一时之间又再拿不出什么劝阻的话来。
片刻过后,林杉总算是鼓捣完那些药渣。抬起头来看着江潮又说道:“说起赏杏,我还要叮嘱你一件事,明天你不用跟着去。我只带叶儿一人。”
江潮闻言失声道:“这……”
不等江潮把话说下去,林杉就继续说道:“这么安排并不是我要避着你什么,只是我顾虑于你身上的锋芒太锐利了,反而引人注目。快十年不见了,明天我只想好好欣赏一下京都的杏花,另外还有一些话要对那孩子说。”
林杉已经把话挑得很明了了,江潮只得沉声应诺。
林杉端起那碗药。走出几步后又站住脚,温言说道:“明天你着空找家京都落魄酒鬼喜欢聚集的酒肆。先去学学酗酒的功夫,看看那些酒鬼的情态,也好能尽快把你这身锋芒给磨钝一点。”
“我知道了。”江潮认真的点了点头。
林杉正欲抬步离开,在神色迟疑了一下后,他开口又说道:“江潮,我想跟你说一件事,你若能答应,还请你务必恪守承诺。”
屋子里的气氛在这一瞬间似乎变得有些沉重起来,江潮神情凝重起来。对于林杉用这种口吻说出的请求,因为伴随他成长起来的环境所致,他的心里近乎习惯性的生不出犹豫之情,不敢怠慢的肃容道:“请林大哥吩咐。”
林杉没有立即开口,而是两步走到厨房门口关上房门后,这才在转过身来时注视着江潮,正色说道:“倘若今后有什么事发生在这宅子里,请你务必先带着那一老一小两人离开。如果我遭遇不测,你便带着他们远离京都,永远也不要再回来了!”
江潮闻言后神色一僵,旋即大惊道:“林大哥……何出此言!”
林杉没有解释,只是以近乎逼迫的口吻又说道:“你能守诺么?”
“不……”江潮怔怔然摇了摇头,又喃喃说道:“不是我不能守诺,而是这个承诺太重,我连担起他的力量都可能不够,又何谈守诺。”
林杉见状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看见林杉叹气,江潮原本平整一对眉头间有川字纹一现即过,他只在沉吟了一瞬后就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江潮不才,虽然不能对刚才林大哥吩咐的事许下承诺,但若那种事真的发生了,江潮必定誓死守卫!”
“何必枉废一条性命。”林杉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开门离开。
厨房里江潮独身而立,他望着林杉离开的背影,许久没有迈动一步,心中更是大为不解。
义无反顾、誓死效命,这是整个夜骑成员都在遵循的旨令,从他入组那一刻开始,这条旨令每天都在凿砸着他的灵魂,直到浸入他的骨髓中,他对此从未迟疑过,事实上夜骑培养出来的成员也都是这么做的。
但在今天,他从自己这第一个赴职的对象里得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声音,这是那个人随口的一句玩笑,还是那个人真实的想法?
……
莫叶跟在屈峡的身边,本来是要给他打下手,无奈她自己的身板才刚刚长开一些,手脚不够大人那么长,抖被子铺床单什么的都轮不到她动手,末了她只能是做些给床单被褥扯皱的活儿。
不过在跟着屈峡铺好三个房间的床铺后,莫叶有些新奇的发现,这栋房子的制式可说已有九成跟邢家村那套房子是一样的,她对此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屈峡跟她聊了几句后知道了这一情况,他倒是高兴起来,笑着说道:“这样也好啊,你歇在这儿的头一晚应该不会因为认床而睡不着了。”
屈峡并不知道莫叶睡觉从来就没有认床的缺点,莫叶却因为屈峡的‘认床’一说,想到这宅子虽然相同,人也到齐,只是除了师父,其他人的身份都又了很大转变。
屈爷爷虽然慈祥得很,但毕竟比不了婶娘的细致入微。马叔叔离开了又来了个江潮,可那个年轻人从见第一面开始就让莫叶觉得他有一身凌厉气息,也许不需要师父的那句提醒,自己也难得有轻松的心情与其像跟马叔叔那样开玩笑。
莫叶一念至此,她忽然意识到,刚才师父对江潮的介绍非常片面,自己根本还不知道这个江潮的来路。但想到送走马安的那一批人中并没有留下一位来担任师父的侍从,那么这个江潮应该不是师父往日的那些部下里的成员。
那么这个她和师父前脚才踏进京都大门,后脚就主动送上门的等在老宅里的这个侍从,又是谁委派来的呢?
莫叶看了屈峡一眼,在斟酌了一下后就轻声问道:“屈爷爷,那个江潮叔叔是厉盖先生的属下么?”
正在铺被褥的屈峡对莫叶的问题并没有考虑太多,因为他这会儿的心思还没有放在回答问题这件事上,再者莫叶问的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着实因为太过简单而变得无足轻重了,他随口就回答道:“是啊。”
莫叶见屈峡回答得神态轻松,连忙抓住机会的又问道:“厉先生为什么这么照顾我师父呢?”
屈峡这时才从莫叶的话中听出了一些问题,不过他并不觉得林杉有必要对莫叶瞒着厉盖的事,所以他在神情微一迟疑后就解释道:“厉盖是你师父的拜把子兄弟,他知道你师父回京一个随从也不带,当然要留心照暇着了。怎么这些事你没听你师父说起过?”
“师父不喜欢说他自己的事,所以我也没有多问过。”莫叶敷衍了一句,脑中念头则是快速交换起来。她很快想起自己曾有一次问起师父,关于她的父母的事,那一次似乎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所以师父稍微提及了一些,他好像说过,自己的父亲是他的好兄弟。
想到这里的莫叶不禁有些激动起来,但她很快又是一个激灵的将头脑冷却下来一些,沉吟了一下后,她咽下了刚才直欲跳出喉咙的一句话,换了个口吻的问道:“我师父结交的朋友可真不少,可惜我认识的却很少。”
屈峡这时已经铺好了床,他闻言站直起腰,有些纳闷的说道:“你师父有两个拜把子的兄弟,这交情可不能比拟于一般的朋友,怎么他就一点没有跟你说起过?”
莫叶闻言脑门一热,正要开口,这时却听一个脚步声在快速迈近这间屋子,当她一回头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时,不知为何就连忙闭上了嘴。
林杉端着药碗走到门口后就没有再迈进屋内的意思,他只是朝莫叶招了招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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