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短暂
林杉摇头说道:“不麻烦了,我这就准备走了。”
九娘不自觉间站起身来,语气有些急促的说道:“怎么要走得这么急?就不留一晚么?”
林杉轻声说道:“不了,就像你所说的,我自己的事还没解决之前,我还是一名在缉的钦犯。这事儿虽然是花不了几天功夫就可以解决了,但在这几天里,我还是不方便留在这里。”
他微笑了一下,又补充说了一句:“今晚因你的琴声,可能楼里的第一批客人都会比平时要来得早些呐!”
九娘脸上现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快步走到林杉的身旁。
林杉站起身来,他读出了九娘眼中的内容,略犹豫了一下后,他放下手中的碗,长臂探出,覆在九娘的背上,轻缓使力将她向自己的怀中揽近一步。九娘顺势贴近林杉,微微侧头将脸靠在了他的胸口,轻轻蹭了一下,没有说话。
两人这么浅拥了一会儿后,林杉就放下手来。不需什么言语,九娘也已明白了林杉的意思,很自然的离开了林杉的怀抱,并退后了一步。
在与九娘对视时,林杉双目中的温柔很快消散,他沉吟了一下后说道:“玉璎的事,因为当时我远在他乡,一直没能尽什么责任,其实小石头的日子原本可以不用过的这么坎坷。现在我回来了,你就着空去问问他,是要坚持他原来的想法替母守孝三年,还是趁年轻学门手艺。若他坚持孝义,便等我从青川回来后再说,若是他改变主意。估计我也能抽些时间出来,走之前先帮他寻个授艺师父。”
他在迟疑了一下后又说道:“如果他想念书,因为他的父母之事,户籍上有些麻烦,却是必须等我从那边回来再详办。”
“我知道了。”九娘回应的话很简短,因为刚才的片刻温存。她此时尚在走神。她的心里有些失落之感。眼前这个男人能给她的温柔,总是那么短暂有限,却让她心乱如丝,常常牵挂。总也无法放下。
林杉点了点头说道:“好,过几天后等事了了,我再大摇大摆来喝花酒。”
他说罢疏朗一笑。也不再去花功夫琢磨此时九娘的心中所想,一手端着碗走到书桌旁,将那于刚才调好琴后就已经复原的扁长匣子斜挎于背上。大步下楼而去。
……
在与石乙聊了一会儿后,莫叶对他的详细身份感到惊奇。
石乙其实是花魁十多年前为一位恩客生下的孩子,只是那个令花魁倾心付出的男人自花魁怀孕后就再没有出现过,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而那个男人留下的身份信息只有一个“石”姓,撇开真假不论,要凭这一点信息找到石乙的亲生父亲,也有如大海捞针。
不过莫叶倒是凭石乙的身份不用问就知道了紫苏与花魁亲姐妹的关系。并通过石乙进一步了解到这段过往的详细。
在这栋楼还没易主之前,花魁就靠在楼里的活计养活寄放在京郊小村里年仅四岁的紫苏。当时的花魁只是楼里一位花名称为“玉璎”的清倌人。在同样需要用等级来衡量身价的欢场中属于无名小辈。不过,因为前周末年的兵乱而逃离家乡来到京都的玉璎虽然委身于青楼中卖艺,但她的内心其实是很孤傲的,可正是因此,她才会在遇到那位自称姓石的男人时没能把持住自己的感情。
玉璎怀孕后没过几个月就被楼中老鸨驱赶,幸而在那个时候碰到了这栋楼后来的女主人。不过从后来发生的事看来,那位女子豪迈出手将整座楼都买了下来,此举并非完全是因为玉璎,但也着实是帮了玉璎很大一个忙。
玉璎恳求留在楼里,以便能等到孩子的父亲回来,尽管这种可能很渺茫,但却是作为玉璎一方仅能抓住的希望。好在这栋楼易名后的新主人也很慷慨的答应了她的这个请求,但有一个条件是,玉璎必须按照她的指引把自己修炼成京都第一红牌。
刚开始,玉璎是抱着别无选择的心态答应那个条件的,但她很快欣慰的发现,那位女主人的所谓指引,虽然全是取悦客人的招数,但她却早在教玉璎那些功夫之前就直言,身体是取悦客人的最后一门功夫,而玉璎若想成为京都红花魁首,应学会的关键要素就是如何在避开这最后一门功夫后依旧能让男人对其产生浓厚兴趣,并且还会为她牵肠挂肚。
随后在新楼重新开业的日子里,那位女主人的行事作风令楼中女子皆感惊讶的同时,给玉璎的印象更多的是一种震撼。
自那之后,玉璎苦修己身,确实做到了那位东风楼女主人的要求,她不但是做到了京都第一花魁的欢场身份高度,而且还是京都红花魁首行列里第一个带着孩子砚压群芳的女子——当然,这一点没几个人知道。
石乙与紫苏虽然是侄姨关系,但是两人之间在年纪上相差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并且两人是在这段时间才有了比较多的生活上的相处。所以石乙虽然在聊天中只是说了这些事的表面,但莫叶却通过这件事考虑到,或许正是因为这段相处时间上的缺失,所以石乙一直无法对紫苏提起晚辈对长辈的敬重之情,在大多数的时间里只愿意称这个在年纪上仅比他大几岁的小姨为姐姐。
石乙与人聊天很容易就能放开心怀,莫叶觉得这或许是因为他提前知道了自己的一些事,自己对于他来说已不算一个完全的陌生人的缘故。对此莫叶觉得有些无奈,似乎这栋楼里大多数人都知道她的一些事,反而是她对自己的事知道得还没有别人了解得多。
而她若想跳过师父是否告知那一环,自主的去寻找关于她的父辈那一档子事,东风楼是目前她知道的最近的一个机会。原本在与紫苏的简短话聊后莫叶是快要消减了这个念想的,因为莫叶想到了,可能正是因为紫苏的性情淡漠寡言,九娘有所防备才特意叫她暂为照顾自己,以免说漏什么。如此表示东风楼已提前有所准备,自己便难以再做什么了。
不过现在她碰到了石乙,这个少年的开朗让莫叶又拾起了才丢下没一会儿的东西。也许石乙知道的关于她的事是非常有限的,所以在刚才自己的那个问题问出口后,他并没有给出她希望的答案,并且将话题越扯越远。但莫叶认为,在新机会出现之前,东风楼里的这位少年是唯一突破口。
可是,当莫叶在心里才有了这个想法的雏形,屋外就忽然传来了林杉唤她的声音。
当一头长发用布带松散束在脑后,外袍大敞着衣襟,背上还斜背着一个扁长匣子的林杉出现在门口时,莫叶立即起身离开了桌边,快步走了过去。她并没有看到石乙在看见林杉后眼里复杂的神情,等到她走到林杉身旁后转过身来,看到的就只是他欲言又止的一面。
石乙的那点异样神情在林杉看来,被归于陌生人见面时的正常情态。也亏了石乙有意识的将心里那准备喊出口的一声“三叔”给吞回肚子里,才会让准备离开的林杉暂时将他列入陌生人的行列,并未投以太多的注目。
林杉微笑着与紫苏寒暄了几句便带着莫叶离开。
莫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紧跟在林杉的身旁。她心里有些意外于师父的来去之快,不过考虑到这栋楼的真实意义、在夜里的京都所扮演的角色,师父不会真在此过夜,倒也算是正常的事,而离开不也是自己刚刚入楼时的心中所想么?
目送那一高一矮的师徒二人走远,石乙偏过头来望着紫苏说道:“姨,他就是你们常说的那位‘三郎’?”
紫苏回答他的话稍稍绕了个弯儿:“你其实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刚才却是故意不说话。”
石乙没有说话,只是略显失望的叹了口气。
紫苏见他这样,向他走近了一步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温言说道:“小乙,我不知道你对那几位在你生病期间照顾你的哥哥姐姐用了什么办法,竟让你知道了这么多事。不过这些事本来就是属于你的,我原也没打算再瞒你多久。既然你现在已经知道了,并且能承受得了这样的身世以及身份,虽然在时间上提前了一些,我也不会再就此事说你什么,只是……”
她迟疑了一下,在望了门外那两人离去的方向一眼后才继续说道:“林大哥与那个女孩的父母颇有交情,这栋楼里的所有人跟林大哥又有着斩不断的关联,你既然知道你母亲的那么多事,应该也听说了一些别的……关于刚才那个女孩的事,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了解到了什么程度,我也不会就此事审问你,但我想让你遵守一个承诺,既然作为她的师父的林大哥都还将那些事瞒着她,我们大家就不该就此事多说什么,你所了解到的虽然是你通过自己的方式获得的,那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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