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5、心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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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病了,就得多耽误一个人负责照顾,小玉很快明白阮洛话里的意思,并深为认同。
她正要出声应诺,即时去办,就听阮洛又说道:“如果今天之后,府上有谁风寒症犯得厉害,一定要注意,煮药的时候,各自的炉子离远一些,以防出错。药这东西,若是病人误服,良药立即可以变du药,一定要当心。”
他能留心于此,还得提前两天他自己家里发生的事。还好那天仆人错端来的药,他只尝了一口,就被莫叶留心发现了问题,事后他也没有因此感觉不适。但在今天,他很快将这个经验拿出来提醒叶府的仆人,也算是化劣性经验为良好利用吧!
可是小玉并不知道此事,所以她在听了阮洛的这番叮嘱后,只是愈发觉得,阮洛此人的心细程度,几乎到了某种极致,也使她愈发觉得心安了。
恭声应诺,小玉就准备去府里自备的储药房办这件事。
叶正名除了在宫中有御用医师的职务,平时也常化名“叶相”在民间出诊,为了方便自己行事,他也在自家宅子里专门倒腾了一处房间,备了一些常用药材。因为这屋里还放置有他正在尝试调配的一些新药,平时都很少让寻常仆役进入,唯独对府中两个大丫鬟留了些特权。
叶府仆人大多都懂些医术上的皮毛知识,而叶府两名大丫鬟则因为叶老爷给的这个特权,对医药的了解,要更为深入一些。她俩几乎算是把那房间里的药材都认熟了,照方子抓药是没有问题的,而最常见的方剂。就是硬背,也已背下几套了。
叶府仆人从不会为小病小痛发愁,便是因为府中有这两个丫鬟在,药也是现成的。
看着小玉领了指派后,丝毫没有犹豫的就往府里走,阮洛感觉自己的猜测看来是非常准了。思绪至此,他不禁一笑。暗想:叶府的仆人看来也不傻。敢那般淋雨,恐怕除了担心家主安危,也是因为他们潜意识里对叶家的这层保障。很是自信。
……
当杨陈领了阮洛的叮嘱,刚刚自叶府大门口离开时,莫叶早已回到了宋宅,并在白桃的照顾下。准备畅快洗个热水澡,祛一下雨寒。
白桃召了两个促使仆役。把热水一次性拎到了沐浴间,在浴桶里放好水以后,她又往水里扔了几片驱寒提神的香叶,这才招呼莫叶宽衣。
到了这时。莫叶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禁心里一惊,“腾—”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白桃看她那模样。面上略现讶异,迟疑了一声:“妹妹。你是不是……背上掉进虫子了?”
莫叶望着白桃,微微愣了愣神,旋即摇摇头,正要开口时,她忽然又点了点头,神色显出一丝尴尬。
“洗完澡就会舒服了。”白桃说完这句话,犹豫了一下,才又轻声道:“妹妹,你以后还是不要去那些人多的地方了,好么?你终究是一个女孩子,跟那些身份混杂的人挤在一起,终究是不太好的,这事儿你要听姐姐一声劝。”
“多谢白桃姐姐地教诲,小妹记住了。”莫叶连忙点头。
此时她心里正紧张着一件事,但又不方便把此时告诉白桃,焦虑的同时一心二用,所以回应白桃的话说得虽快,语气听来却好像没什么诚意。
白桃见状,只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但她也没有离开。
莫叶正心急火燎着,等白桃走了她好找东西,但白桃却没有如她预料中的那样离开沐浴间,这让莫叶不禁又是一愣。
白桃望着兀自站在浴桶旁不动的莫叶,脸上也是再现疑色,禁不住问道:“你怎么还不脱衣服?水要冷了。”
莫叶望着白桃,心里有些犯难,脑子拧住了片刻,总算明白过来,连忙说道:“白桃姐姐,小妹习惯一个人洗澡。”
独自洗澡,以及独自完成生活上的诸多基本本领,是莫叶在邢家村生活成长时就养成的习惯。
只不过,她虽然已能做到自己料理生活上的事,却还没能完全做到料理自己的心。距离林家老宅的那场祸事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可她现在一旦想起那天的片段影像,还是很容易就觉得心在抽紧。
所以她才会格外在乎那个小瓶子,在她惊觉瓶子似乎被弄丢了时,她的心绪已失方寸。
——那可是师父唯一留下来的遗物!
在莫叶的记忆里,感觉小瓶子也是他最珍视的东西。
他很少把玩什么珍宝之类的东西,他对某样东西进行细致观察,一定是有他的原因和目的,但惟独对那瓶子不同。
每当他将它取出,放在手心摩挲,便必定是放开了手旁所有的事,进行着一种毫无目的地指尖体会……似乎那瓶子,是一样活物。
可是现在,自己好不容易从伍书那儿要到那个小瓶子——伍书似乎也是思酌了很久才同意把那小瓶子交还出来——却转瞬又被自己弄丢了?
在这顷刻之间,莫叶只觉得自己的心沉得厉害,却跳得极快。如果这个情况被证实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恐怕要郁极欲卒吧!
所以她刚才才会如经络抽搐了一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但她很快又强自镇定下来,因为她还没有卸下对宋宅这个陌生环境的防备,也还没有完全松开对眼前这位性格细腻温柔的白桃姐姐的心防。
而让她能压下自己心绪的原因,就是她还没有证实小瓶子是不是被自己遗失了。
在听了莫叶有些支吾地说出那句话之后,白桃也没有再坚持什么,略叮嘱了几声就离开了沐浴房。
在白桃转身带上房门的那一刻,她隔着房门,面朝屋内驻足了片刻。如果莫叶真如她自己说的那样。习惯一个人洗澡,那这会儿她应该已经宽衣解带,浸身在浴桶里。而浴桶与房门中间还横隔了一道屏风,白桃应该什么也看不到才对。
然而白桃此时透过门缝,却见莫叶仍然没有开始洗的意思,而是如手舞足蹈一般在自己身上到处乱摸,似乎是在瘙痒。但又不完全像……
白桃没有在门外站太久就离开了。没有人看见她在转身之际,嘴角勾起了一瞬的那丝笑意。
此时她身边没有带着打下手的丫头,她亦不会在身边有人时。流露出这种不含什么情绪、但深刻入眸底的笑容。
莫叶虽然没有完全放下自己对白桃设的那层心防,但在近几天里,俩人良好的相处过程,还是让她对白桃心怀的态度融和许多。在一些生活的细节上,她不可能做到像防贼一样防着白桃。
关键是她还无法想象。以白桃给她的印象,令她初时很难想象,白桃会门缝窥人。她亦不会知道,白桃冲她而来的这类“小动作”。今天不是第一次。
只是白桃数次这样行动,都没获得什么她觉得有价值的收获。上次她进入莫叶的房间,只是从莫叶接的书册里看到那张阮洛写的字条。这一次她的收获稍微丰厚了点,但还是让她没有探出这样“收获”的底细。
回到自己房间的白桃关上房门后。在小桌旁坐下,沉默了片刻,才从衣袖里摸出一只小瓶子。
这只小瓷瓶没有瓶口,具体来说,是制作它的工匠将瓶口用泥浆烧融了。瓶身外围涂有纯白如玉的颜料,只是现在这瓶子磨损得厉害,表层的白漆脱落了不少,但也是由此,让白桃隐约看出,这瓶子似乎是内外两层合铸的。
白桃盯着这只小瓶子,眼中疑惑神情愈渐堆厚。
这瓶子,是刚才莫叶进宋宅,抬脚迈过那高高的门槛时,她一袖子一扬给甩出来的。
当时白桃就走在莫叶身边稍后一步,看见这一幕的她眼快手急,下意识一招袖子,即将它挽进了自己的衣袖里。
白桃不会在莫叶面前显露她的武功,但如果这只瓶子真如她最初想得那般,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香料瓶子,她或许会将其归还,只是要找个侧面的角度,以掩饰自己收走这瓶子的举动。
要知道,凌空取物,可不是容易的事。
然而当她看过这只小瓶子后,她很快便改变了这一想法。不止是因为这只瓶子不是女子惯用的香料瓶,还因为白桃从这瓶子上看出了许多疑点。
但她也只是看出了疑点,看了良久,也无法探知瓶子的疑点具体是什么,因为这瓶子闭合了瓶口。
白桃微微眯眼,盯着托在手心的那种瓶子,又凝思了片刻,这时她脑海里忽然滑过一个新的念头:莫非这只内层白如玉,外层则似乎全透明的双层小瓶子,其实只是一个瓶形的珍宝玩物?
以那莫姓姑娘的年纪,喜欢玲珑剔透的玩物,也是心性使然。
但是看她刚才那紧张的样子,似乎这又不是一样简单的玩物。
白桃下意识里握着瓶子,凑近耳侧摇了摇。
没有晃音,手上也感觉不到震颤。
看来这瓶子如果不是一个实体,那就是空瓶,只是分量还是有一点,这可能是因为外层瓶子封锁起来的里层瓶胆,其实是什么珍贵的玉石琢成的玉胆吧?
可如果真是玉胆,为什么要这么全包围的封藏起来?
玉器不是应该琢成美观的外形,悬挂身外,才能体现它的装饰作用么?以这种方式和手法收藏玉料的行为,实在太怪异。
何况,如果不是小瓶子外面的那层白漆开始剥落,人眼根本无法发现内里还有一层。
这不是要把里面那种玉一样的东西作为装饰品,而是要将其藏匿起来。
白桃翻动了一下手中的小瓶子,忽然心生一丝将其砸碎的念头。
然而不等她将这一想法付于行动,她又快速将小瓶子塞进袖内,然后起身打开了房门,扮出将要出门的样子。
门外隔了几步远,正有一个宅中丫头走来。这丫头恰好是要来找白桃,见白桃刚好出门来,那丫头脸上自然流露出笑容,还未走近就已在打招呼了。
如果白桃起身开门的行动慢几步,而外头那正在走近的丫鬟步履快一些,那丫鬟或许会觉察到,白桃在大白天里门户紧闭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似乎有些古怪。
然而毫厘之差,终是让一个寻常仆人忽略了这一点。
后宅一般情况下不允许宅中家丁涉足,因为宅中所有女子的起居生活都被划分到了这一块儿,那丫鬟来找白桃,实际只是要带一句话。
得知杨陈回来了,阮洛却留在了叶府,白桃才意识到,杨陈一行人只是要送叶家小姐回府,居然耽搁了这么久。
而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缘故,居然只有自己一个人回来了,白桃有些担心阮洛,连忙跟着那丫头急步去往前院。
杨陈转述了阮洛的话,本来是要让自己家里的人放心,但等白桃了解了叶府之事的过程,得知阮洛居然准备全担叶家的事,她不禁愈发担忧。
见杨陈身上大片衣裳都被雨水打湿,原是他在叶府大门口等了太久的缘故,白桃连忙又招呼人烧热水……一应琐事吩咐下去以后,白桃稍微得闲,又担心起阮洛来,一时倒忘了刚才她还在质疑那小瓶子的事。
她的顾虑神情,引起身边一个丫鬟的注意,不过那丫鬟只是提议了一句,而白桃竟就动了那个念头,简略交代了一下宅院里的事,就离宅去了。
显然,她是去了叶府。
她倒走得急,身上担的事随手一甩,可苦了她留下的那个丫鬟。望着白桃的背影远去,这丫鬟才回过神来,知道白桃没开玩笑,她是真走了,这丫鬟可就为难得不行了。宅中大管家还没回来时,所有的事可都是要等白桃拿主意的啊!
倘若此时有一个能洞悉一切的人在场,一定不难看出,何止是莫叶因为心系师父的遗物而乱了行事分寸,此时的白桃不也正是因为心系一个阮洛,很快也是心绪浮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