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骇然

林妙香深咳了一声,总算是平下了呼吸。她颓丧地躺在床上,浑身无力地看着门口的男子,有些慌乱地扯过被子想要掩盖住自己中衣上的鲜血。

凤持清披了一件白衣,抱着琴,垂着眼睛看着她。

林妙香匆匆坐起身来,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想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红润一些,她努力地扯起一抹笑容,轻声道,“持清,我没事。”

“嗯。”凤持清点点头,不冷不淡地答道。林妙香惊讶地睁大了眼,她以为看过昨晚的戏后凤持清会想起更多关于赵相夷的事,可他似乎又变成了那个麻木的凤持清。

“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发吧。”凤持清靠在门边上,他的眼睛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林妙香,看着她,眉头微微地蹙在一起。

林妙香心里觉得奇怪,不由多看了凤持清一眼,这才起身,看着衣上的血迹,她目光一沉,想起了之前姜陌和赛华佗都曾暗中对自己说过的话,不着痕迹地抿紧了唇。

门外明黄的阳光渗了进来,给凤持清渡上了一层金色,他打量着林妙香的一举一动,没有开口,只是握着醉梦琴的手露出了粗大的青筋。

似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约莫片刻,他阖起了眼,再缓缓睁开,“香香,你还记得宋远山么?”

林妙香的动作一顿,双手拉在腰带上面,怔怔地转过身来,“怎么了?”

“告诉我,是谁杀了他。”凤持清斟酌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晶亮的琴弦已经陷入了他的掌心。

林妙香定定地看着他,“你记起来了?”

“不多。”凤持清垂下了睫毛,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琴弦。

林妙香看着他,将腰带系好,总觉得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似乎从那日在幽谷将凤持清带回之后,自己就一步步地走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收拾好后,拿了包裹朝着凤持清走去,“人死不能复生,持清,不要再追究了。”

以凤持清现在的武功来看,根本不能和姜秋客匹敌。所以与其让他涉险去为宋远山报仇,不如先行隐瞒着他,自己练就七杀心经之后,前去解决所有的恩怨。

凤持清没有再答话。

掌心的鲜血沿着手腕流入了衣袖,他把手从琴弦上面松开,有些艰难地冲林妙香笑道,“我相信你。”

香香,我想再相信你一次。

只要你说没有,我就相信。我是真的不愿失去你。

日头高挂,街上已是人来人往。

林妙香与凤持清二人策马沿着街边缓缓晃过。周围小贩的招徕声络绎不绝。

凤持清走在前方,忽然停了下来,望着一旁的铁铺,弯起了眼,“香香,你的无情已经没了,要不再打一把剑防身吧。”

林妙香望着那有些残破的铁铺,嘴角含笑,勒住了马缰,“好。”

打铁铺。

铁匠指着墙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长剑对着铺子里面的来人小心翼翼地介绍着。他佝偻着背,忐忑不安地看着为首的男子,吃吃问道,“这位公子必定是大富大贵之人,怎么不请人专门打造一柄宝剑呢?”

他这小铺出售的兵器都是出售给一些猎户防身用的罢了。

凤持清眼睛一一扫过墙壁上的长剑,心不在焉地答道,“定情信物自然是要特别一些。”

铁匠的笑容一僵,见一旁的女子并未出言反对,聪明地噤声不言。心里却暗自嘀咕着这些富贵人家的喜好还真是古怪。

顿了顿,见凤持清还在挑选,似乎是在犹豫不决。他低头在脚下的柜子翻,弄一阵后才找到了一柄有些蒙尘的长剑,他擦干净上面的灰后,递到了凤持清的身前。

“这位公子,这柄剑小的已经私藏多年,它是防止江湖上最有名的一柄宝剑无情制成的,无情,你们知道吧,当年公子夜重便是依仗此剑成名。这剑无论是材质还是形状都和无情一模一样,只是没有刻上无情二字。”他压低声音道,“不过你若是想要,我也可以帮你刻上去的。”

凤持清的表情有些怪异,“这剑又什么用处?”

“嘿嘿,不瞒你说,我看你买剑也是为了装个样子,对吧,说到装样子还有什么比得过这无情呢,拿出去你不说,只要亮出此剑,天下谁人不认为你是公子夜重,是行走江湖的必备物品。”铁匠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一只白玉般的手接过了这柄青铜的长剑。

凤持清随着那手的主人望去,“香香,你喜欢?”

林妙香不言,只是伸出右手食指贴在剑身上,然后轻轻一弹。

只听得“呛”地一声脆响,长剑从中而断。断掉的上半截剑落在柜台上面,又是一声脆响。

铁匠霎时间怔住,半晌,他才结结巴巴道,“小姐,这柄剑……三……三两银子。”

林妙香默默地掏出银子,然后低头将剑捡起来,准备走。

铁匠的声音颤抖着响起,“小……不,女侠,需要小的……小的把剑给你修好么?”

“不必了。”林妙香抱着两截残剑,瞥了一眼满是深意地望着自己的凤持清,皱了皱眉,“还不走?”

“来了。”凤持清眯起了眼。

林妙香和凤持清出了铁铺,还未上马,铁匠便是抱着什么东西急急忙忙地从铁铺里面跑了出来,“两位等等,等等。”

林妙香牵着马缰,停住身子。凤持清还是笑眯眯的模样,“还有什么事么?”

“小的……小的这里还有一样东西,不知道两位需不需要?”

“什么?”

“公子夜重的精仿面具。”

“……”

出了镇子,林妙香见凤持清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不由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说好要买剑,怎么又不高兴了?”

“我没让你买这把。”凤持清垂着嘴角,死死地盯着路边的芳草,看也不看林妙香。

林妙香咬了咬下唇,解释到,“我只是用习惯了无情,一时间改不过来罢了。”

凤持清的脸终于转了过来,眼眶有些发红,“剑习惯之后舍不得换,人呢,习惯之后你也会舍不得么?”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凤持清仍旧是僵硬着脸。

林妙香拍了拍手里的断剑,“剑是拿来用的,人,不能用。”

凤持清一怔,想要笑,却又拼命忍住,可一看见林妙香满是笑意的眼,还是忍不住嗤笑出声。一时间,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初始之时,毫无顾忌地玩笑斗嘴的时光。

这样,也许也不错。忘记过去,只要现在。凤持清笑得连眼睛都找不到了。

林妙香眼含笑意地望着他。

凤持清伸出手来,就要将她带到自己马上,突得,他感到后颈一凉,仿佛一阵风正在吹过来。

当下一个灵机,头一偏,朝旁边躲去。

不过他的动作快,林妙香的动作更快。就在他侧头的刹那,两根纤长的手指从衣袖里面伸出,分毫不差地夹住那把劈过来的厚背刀。

凤持清坐直身子,回头去看着黑色面巾外,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的主人,“你是谁?”

黑衣人握着刀,身体还维持着刚才劈砍的姿势,“杀你之人。”

凤持清道,“为何杀我?”

黑衣人眯起了眼,“死人不需要那么多话。”

“你说得对,死人不需要那么多话。”林妙香清冷的声音不带感情地响起,黑衣人看着她,只见那双眸子里全无感情之色,只有无边无际的杀戮,心头一跳。

还不待他抽回刀来,林妙香手指一转,刀在脆响中断开,夹着断刀的手指轻轻一弹。断刀顺势飞去,轻轻擦过黑衣人的脖子。

血珠飞溅。

黑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凤持清表情愣了下来,“香香,你没有必要杀他。”他几近惊骇地盯着林妙香眼里的杀意,不肯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他要杀你。”林妙香收回了手,眼里的冷意渐渐淡了下去。

凤持清低下头去,地上的黑衣人割破的颈部还不停冒着鲜血。他不忍地闭起了眼,“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要多管闲事。”林妙香沉下了脸,方才那人身上森然的杀意让她有些不安,究竟是什么人要对凤持清下手。

是姜秋客,那个神秘人,还是说……夜重?!

凤持清脸色顿时一变,他深吸了一口气,提高了音调,“好,我不管你,我再也不管你了!”

说着,他骑着马就掠了出去。林妙香反应过来的时候,凤持清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愣了愣,苦笑一声,正欲追上去,却顿了一下,翻身下马,将地上那人扶了起来,一根银针扎在了他的脖间,那原本不停涌出的鲜血竟然奇异地止住了。

“说,谁派你来的。”林妙香眯起了眼,一手拿过方才在铁铺里面买的断剑,横在了黑衣人的脖颈上。

黑衣人咳了几声,惊惧地看着林妙香,方才那些鲜血从自己体内缓慢流走的感觉让他心有余悸,他能察觉到自己生命渐渐离开的步伐,却无能为力。

他看着断剑上面反射出的自己的脸,再不敢有任何隐瞒,讷讷地吐出了三个字来,“姜秋客。”

林妙香猛地起身,扔下了黑衣人,朝着凤持清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姜秋客怎么会对凤持清下手,她找不到任何理由。但眼下她也没有任何时间过多考虑,她怕自己迟了半分,凤持清便会陷入危险。

姜秋客可是将夜重都算计进去的人,对上他,凤持清肯定没有丝毫胜算。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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