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你有
林妙香回头,对上赵相夷那张英俊不凡的脸。
他一手撑着折伞,一手仍是执着那名为无情的宝剑,剑身上,刺目的血珠一颗颗地滑落下来,染红了一地的大雪。
时常笑着的嘴角此时紧抿着,倔强地望着林妙香。
“香香,我说过,要是有人要下地狱的话,我愿意替你去。这怨恨也好,杀戮也罢,我为你一人承担。”
林妙香垂下眼眸,依稀可见赵相夷的手死死地握住剑柄,那模样,像是在害怕一样。
害怕一松手,就握不住这无情之剑。
“何苦呢。”林妙香叹了一口气。原本天仙一般的男子,却被逼得要身染鲜血。
她不是嗜杀之人,但如今因沈万水御驾亲征,而沈千山不能露面,李勇今日那番话更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为了防止军心动荡,她才出此下策。
说到底,这李勇也是蒙冤而死了。
赵相夷想要揉揉林妙香的发,可见自己长剑淌血,不由苦笑着缩回了手,“我甘之如饴,未尝有一丝一毫觉得是苦。香香,反倒是你,苦不堪言吧。”
失去并不痛苦。
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失去之后还要假装拥有。
长长的街道,一白一紫两道身影并肩而行,大雪紧随在他们身后,蜿蜒成长长的一条线。
林妙香忍不住回头,似是看见了李勇含冤而死时的一脸怨恨之色。
李勇啊李勇,你道薛从青等人为何这般护我。可惜了,你也不过是个糊涂之人……
似是想到了什么,林妙香突然笑了起来,“难得糊涂,难得糊涂啊。”
去街边酒楼喝了一下午的烈酒,回到住处时,已是半夜。
月色朦朦下,赵相夷见林妙香一张温婉的面孔绷得紧紧,一直不言不语,知道她还在为李勇之事耿耿于怀,便贴近了她笑道:“你不是常说成王败寇么,怎么这会儿不忍心了。历朝历代,哪个帝王不是踩着别人的鲜血得到这大好江山的。”
“你便不是。”林妙香回眸,她忆起与赵相夷共赴苗疆那夜,他抱着无情,垂着头靠在树边专心擦着长剑的样子。
他说,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彼时,说不动容,那是假的。
但林妙香清楚,动容与动情之间,差得太远,太远……
赵相夷走到林妙香的身旁,望着那雪中月影,淡淡道,“说起来,南王朝本该是公子的。在位这些年,几次生死一线间,都是他救了我,连这皇位,也是他帮我拿下。”
林妙香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忽然笑了出来,“看来公子很喜欢你。”
赵相夷表情一阵抽搐,一手弹在林妙香头上,“你这脑袋里一天到晚想些什么呢,莫说我是男人,便是女人,公子怕也不会瞧上一眼。”
“这倒也是,见过几面也未曾看他笑过。”林妙香笑笑,回头却看见赵相夷一脸惊恐的表情。她不解地挑了挑眉,“怎么了?”
“你见过他了?”赵相夷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
林妙香有些讶异他眼里毫不掩饰的惊惧,但还是老实地点点头。
赵相夷倒吸一口冷气,扳过林妙香的肩,一脸严肃地道,“香香,不要和他有任何瓜葛。”
林妙香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赵相夷突然在她肩上咬了一口,“不要以为我是开玩笑,如果可以,一辈子都不要与公子有任何的交集,不然你会后悔的。”
林妙香痛得一皱眉,竖了眉头,却不说话,只把他推在一边,仰头看天。
此时月已中天,院中古井内,一轮明月映在雪上。天上一轮明镜,雪中一个月影,交映成辉。
林妙香盯着那月影看了半晌,突然道,“沈万水这次带来了五十万大军,加之先前与我们抗衡的便有近百万的士兵。而我手上全部加上也不过五六十万。”
赵相夷没有回答,听着林妙香继续说下去。
“虽然你能调动南王朝的士兵,但这天寒地冻,一时之间恐怕也不能抵达。再者,南王朝身处南方,常年四季如春,这般天寒地冻,战斗力不免弱了几分。”
赵相夷沉默着,良久方道,“我们会赢的。”
林妙香却不回答,把头埋在手心里,竟似睡着了。
赵相夷走过去,把外衣披在她身上,回头去看天上的月,不知何时却已隐没在了云层里。
“香香,香香。”赵相夷低低地叹息着。杀人的时候那双锋锐得如同一弯冷月的双眸,在望向林妙香时,温柔如一波水,甚至漾着淡淡的哀愁。
林妙香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小屋内。
屋外是大片的绿竹林。说来奇怪,这大雪纷纷的时节,这地方却是春暖花开。
林妙香忍不住蹙眉,打量着周围。
屋外是一片蓊蓊郁郁的竹林,中间一条小溪穿过,溪流尽头,隐约有一团模糊的光。
林妙香顿了顿,沿着小溪走了进去。
越是深入,溪流越宽,那团模糊的光也在眼前渐渐清晰起来,最后在一个转弯之后,眼前的一切,终究是豁然开朗。
林妙香呆呆地盯着面前出现的场景,一时间有些难以回过神来。
溪流尽头,是一弯湖泊。湖泊旁边,有一棵足足要数人合抱的大树,盘根错节,不知名字。
树后是一个临湖的水榭,全由绿竹编织而成,翠翠绿绿,让人眼前一亮。
水榭上方,一条两丈宽的瀑布飞流直下。水声阵阵,拍打着湖中巨石,喷洒开去。一缕缕水雾在空中翻腾,将整个水榭都笼罩在了一片烟雨朦胧之中。
隐隐约约间,有丝竹声从水榭中传来。
潮起潮落,如泣如诉。
如同受到蛊惑一般,林妙香徐徐走向那湖中水榭。
走近了方才发现,水榭上方有一题名,字体苍劲,上曰玉楼。
“玉楼锁清秋,深夜谁与共。”林妙香不禁念到,她推开门,走了进去,视线一下子凝固在了大厅正中的男子身上。
那人背对着林妙香,身材高大,长长发丝一直垂到腰下,手抚长琴,玄色的黑衣下摆流水样地流了一地。
林妙香呆愣看那个黑衣人缓缓回过身,只觉得那人眼波一横,自己已是寒了个透心凉。
“公子。”
林妙香不觉后退几步,她皱紧眉,“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她记得自己醒前是和赵相夷在院子里谈话。
“交易。”夜重看着林妙香一脸戒备的模样,平静地开口。他坐在地上,分明矮了半截,可林妙香觉得他倒像是在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一般。
当下挺直了背脊,扬了扬下巴,面无表情地说到,“公子棋艺高深,我已甘拜下风。更不愿做与虎谋皮之事。还请公子放我离开。”
“你会喜欢我给你的好处。”夜重的脸挡在那青铜面具之后,露出的薄唇看上去倒是说不出的好看。
“真是可惜,我如今已是一无所有,怕是无福换取你给的那些好处。”林妙香漫声道。
夜重站起身来,也没见他是如何动作的,林妙香只觉一阵风过,那人已站在自己身前,近得连他的呼吸都可以感受得到。
“你有。”夜重笃定地开口。他一手挑起林妙香的下巴,看着她强作镇定的脸,直勾勾地道,“我说你有,你便有。”
“你可是要强买强卖了?”林妙香退了一步,本想避开那只修长的手,可夜重却是如影子一般贴了上来。
他的手细细地在林妙香下巴处摩挲,冰冷的温度让林妙香机泠泠地打了个寒颤。
他倾身反问道,“有何不可?”
他的唇几乎要贴了上来,林妙香恼怒地一拂手,将他推开,声音冷了下来,“既然话不投机,妙香就比别过。”
说着,林妙香转身就要离开。
夜重望着她的背影,眼神很冷,冷得像冰,“你以为凭你们几人,便可战胜沈万水那百万雄师么?”
林妙香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别忘了,南王朝的士兵,不仅仅要听命于赵相夷。我才是南王朝真正的主人。”夜重似笑非笑地道,他看见林妙香紧握着拳转过身来,眼里的冰顿时化成了水,“林妙香,有时候与虎谋皮不是为了利益,而是为了要栓住那只猛虎。”
林妙香叹了口气,“你赢了。”
她知道夜重没有夸口,要是他从中作梗,本就兵力稍弱的他们再失去南王朝的帮助,甚至于这南王朝还会帮助北王朝,那时的她真的是毫无胜算。
只是一瞬间的无可奈何之后,林妙香又挂起了笑,“只是我也说过,我本就一无所有,倒不知公子想要什么?”
“我要你。”夜重抬起眼,一字一顿地说到。
林妙香一愣,正要开口,夜重已欺身向前,右手一动,林妙香的白衣竟是从颈口剥开,露出了一大片欺霜赛雪的肌肤。
“你……”林妙香话未说完,肩头便是一痛,她死咬着下唇,盯着夜重不断舞动的食指。他每挥动一次,林妙香就觉察到自己的肩上多了几道伤痕。
她想要穿好衣服,可那疼痛让她连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
自从情蛊发作之后,林妙香的身体就大不如前,一丝一毫地疼痛也会成千万倍地放大存在。莫说眼前这切肤之痛,就连平日里穿衣行坐,皮肤上也是如针扎一般。
须臾,夜重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林妙香的肩头,雪白的肌肤发出莹润的光芒,他静静地看着,眼里却平静如水。
没有猥亵,也没有轻蔑。倒像是视线落处,不过是路上偶遇的一抹风景而已。
林妙香心里的恐慌因为他的眼神莫名地平静下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林妙香看见自己的锁骨之处渗出了密密的血珠。
它们汇集在一起,连成了一朵妖冶的长安花。
林妙香倒吸了一口冷气,她费力地抬起双臂将自己的衣衫整理好,哑然失笑。
刚才夜重那句我要你让她一惊,现在看来,他要的应该是她为他做事罢了。
果不其然,见林妙香整理完毕,夜重缓缓开口,“从今以后,你的一切,都将专属于我。而我,会为你夺下北方江山。”rs
你正在阅读,如有错误,请及时联系我们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