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2章:日出东山亭,人约陆前川(一)
白建国的死,居然让陆家对一对龙凤胎的争夺平息下去。
白薇薇心力交瘁,处理完丧事后不久,自己也大病一场,整日里睡觉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多。
高峰仪心疼不已,心里产生的一个念头,愈发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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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少东此刻,正躺在蔺家的大宅院里吃粥。
他来时,蔺家老爷子说要把他打出去,可是陆少东却说是有公事要办,硬要跟蔺父商议。
他不要脸惯了,未婚就搞大人家肚子的事儿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蔺父知道他的脾气秉性,只能叫他入家门,好生招待着,反正女儿和外孙女都住在蔺老爷子那里,他根本就碰不到面。
蔺婷婷,也不会见他。
陆少东来这里的一路上,就将一切都梳理清楚了,他不可能求得蔺婷婷的原谅,至于蔺老爷子,十有八九也不会答应。
蔺父……这个老小子,当年还算计过他。
蔺家一屋子老小都不会接受。
他唯一切入点,就是女儿——陆子雯!
小孩子心中装不下什么仇怨。
他只要能够从女儿身上下手,让女儿陪自己演戏,跟自己走。
蔺婷婷自然要跟到m城去,她此生不能生育,没了陆子雯,几乎是没有了一切。
薄情如陆少东,狠心如陆少东……最是执念也如陆少东。
这个男人的一生,就像是白薇薇所说,简直是个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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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有人知道,陆少东是在西北出生的。
陆振华和当时从上海分配来的歌女林晓曼结为夫妇。
次年就生下了长子陆少东。
童年里,陆少东的印象只有西北的大风沙,还有母亲分明精致却灰扑扑的一张脸。
这么美的女人,瘦弱不堪,却在活在这种地方,只能说是命运残忍。
父亲陆振华呆在部队,几个月才回一次。
每次回来,都要盘问他的功课学业,虽然他没有上学,可是母亲却可以教授他。
听母亲说,她的母亲,也就是陆少东的外祖母,曾经是大上海的影星xxx。
在她很小的时候,抛下她去了港城。
她被送走了一个军阀的姨太太,后来那个军阀跑路了,姨太太养不活她,看她长得美丽,叫她也去百乐门当个歌女。
姨太太不是个见识短浅的妇人,晓得林晓曼这种姿色,单单靠脸卖个价钱实在是太亏了,便好生花价钱请先生培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西洋声乐也要学上。
林晓曼有天赋,便学成了声乐,在百乐门光是唱歌就能捞金无数。
在解放前,林晓曼就是姨太太的摇钱树。
谁知那一年,解放军进驻……姨太太文生跑路,留下她在历史的变迁里沉浮。
那时他还年少,却也知道,整个西北再也找不出像母亲这样了不起的女人来。
她不该只过着这样的生活。
可是偏偏,她就只过着这样的生活。
很快,陆少东九岁了。
听父亲说,要带他回家。
回上海,那是个繁荣昌盛的地方,比西北好一百倍。
少年心里并没有多高兴,只是想着,真好,母亲可以回去,回到属于她的地方。
军人子女的悲哀,成长时期大多数的时间,父亲是缺席的。
陆少东常常感觉自己只有个母亲。
他没有多少玩伴,也没有太精彩的童年。
回上海的路很长,中间转了好多趟车。
男孩子晕车晕得上吐下泻,被母亲一路照顾着,哪里知道母亲晕车更厉害,却被父亲照顾着。
这一家子,总算是像极了一家子。
多年后回想起来,陆少东惊了一身冷汗,那分明是一条回归死亡的路线。
母亲死了。
他……也死了。
陆家。
传说中的奶奶并不是什么慈祥可亲的模样,对母亲凶狠严厉,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
唯独对父亲态度尚且好一点。
母亲开始经常偷偷哭泣,他不明白下贱的歌女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母亲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学贯中西,是这陆家上下所不能比拟。
为什么她会比不上父亲呢?
父亲只是个很寻常的男人而已!
这个不讲道理的奶奶,整日里对着母亲发脾气,母亲都得一一忍受。
而他,也不被这个家所待见接受。
毫无归属感甚至于,还比不上荒凉的西北。
在一个夜晚,他发着高烧,迷糊不清的时候。
林晓曼守候在他身旁,那时候,小小的少年,闭着眼,满脑袋冷汗,嘟囔着:“妈,我们回来了,回到西北了。”
一滴泪忽然落到他脸上,将他惊醒。
“妈,你哭了?”
“没有。”
母亲否认。
陆少东想念西北的风沙,细想起来,那里在狂风暴雨中尚且还有一丝温情,可是这温柔乡的上海,繁华,纸醉金迷,尽是风霜刀剑严相逼。
第一次在外面听皮影戏人演,说是秦可卿淫丧天香楼。
是因为被婆婆发现了丑事,上吊自尽。
他懵懂无知,只知道书里长得最漂亮的女人,被她婆婆给逼死了。
演戏的人说,红颜薄命。
吓了他一跳,赶紧跑回家,问自己母亲,她会不会也像皮影戏里的人一样,被那个老太婆欺负得想不开自杀?
母亲惊慌失措,手里的药瓶子跌下来,药丸跌落一地。
“妈,你想吞药自杀?”
陆少东第一次发现一个秘密。
“没……没。”
“你胡说,这是安眠药,你拿这么多准备吃?”
少年聪慧过人,难以哄骗。
“我……少东。”
女人俯身抱住他:“少东,妈妈以后不会了,你别告诉你爸。”
“那,拉钩?”
少年伸出小拇指。
美丽的母亲,伸出小拇指,跟他相勾连。
他的审美启蒙得何其之早。
从此眼界高出了天际,再也不会去凭美丑评判人。
可是,善良并没有得到回报……
一个沉闷的下午,陆少东坐在院子里,看见奶奶挽着一个年轻的女人进门。
她们似乎很谈得来,是对母亲没有的和善。
同样的,他们也都没有施舍给他一个眼神。
从那以后,父亲都很少再来看他们。
而母亲,开始偷偷从菜钱里克扣一点少得可怜的私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