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梦

那是个，毫无希望的黑暗时代。

文明的火种被蛮荒所包围，奄奄一息垂垂若死，即使到了这般境地，本该团结的人们还在兀自内斗不休——

但还是有人对贤者所说的预言抱有期待。

期待着一个能为大家带来光辉的未来的人，期待着能领导众人走向胜利的人，期待着一个能拯救文明于绝境中的人。

也就是，期待着预言中的那个“真正的王”的诞生。

在某个无风也无星的黑夜中，那个孩子以“国王的继承人”的身份出世了。

可是，她并不是国王所期待的人。

因为这个孩子，不是男孩。

即使肩负着成为“王”的宿命，可不是男孩就不行。

但是贤者很满意，因为他能看穿时光的眼睛的的确确看到了未来的景象——何况，性别和能否成为王之间本来也没有必然的联系。

更重要的是，魔术师相信，少女在预言之日以前必须离开城堡的这件事，才是真正的国王之证。少女在朴实而贤明的老骑士家中，以他继承人的身分成长。

并不是因为老骑士相信魔术师的预言，而是因为老骑士在少女身上感到与主君同样的东西，所以才认为必须抚养她。

他身为一个对国家所忠诚的骑士，期待着她（King）的未来。

不过，实际上连期待都不不要，少女就为了要比任何人都强地，日复一日地锻炼武技、学习领军的谋略。

辛苦吗？那是自然，像是少女那种程度的持续锻炼与学习的话，一般人只消坚持半个月就会崩溃吧——但是对于少女而言，这样的压力在她身上唯一的体现就是她堪比数个成年男子的食量而已。

她这般坚持，原因就只有一个。

如果能拯救这步向死亡的国家的，只有王的话——

那就无需他人多言，少女的剑正是为此而持。

然后，预言之日到了。

为了选出能够拯救所有人的“王”，国王召集了国内的最优秀的领主和骑士。大家都猜想，既然是要选出最优秀的人当王，那就一定是比斗吧？可是，在集合地点只准备了一把插在巨大石头里的剑而已。

剑柄上有着黄金的铭文

【WhosopullethoutthisswordfromthisstoneandanvilisdulybornKingofallEngland（拔出石中之剑者，即为英格兰之王）───】

所有的骑士都照着这铭文所说，抓住了这把剑……但是没有人拔的出来。于是骑士们只好照原先准备好的，开始以比斗的方式来选定国王。

那时少女还只是骑士候补，没有参与比斗的资格。

因此她走近了四周无人的岩石，毫不犹豫地朝剑柄伸手。

“哎呀哎呀。在握住那东西前，还是先仔细想想比较好喔？”

回过头来，她看到了在这国内最被敬畏的贤者大人。

贤者大人带着温煦的笑容告诉她，如果拔出了那东西，到最后你将不再是人类。

不是人类，又是什么呢？

对此她没有多想。因为不用多想——她早就明白了这一点。

因此对于贤者大人的话，少女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成为王，就不再是人类。

这样的觉悟，是她从一生下来就有了的。

王也就是，为了守护人民，而必须杀害最多人民的存在。

幼小的她，每天晚上都想着这个，颤抖着直到天亮。

没有一天不害怕的。

但是少女说，害怕也就到今天为止了。

于是贤者默默的退开了。

再然后。

剑就像理所当然一般被拔出，周围被光芒所包围

───在那一瞬间，她就不再是人类了。

王与性别无关。

并不是说，男性和女性都能以平等的身份成为王的意思。

而是说只有有着王的机能，那么谁也不会去关心、去在意其性别。

只要是能被依赖的“王”就够了，其他的不需要在意。

在那之后。

就开始了被后人称为传说的，王的时代。

新登基的国王，其麾下的军队有如军神所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当王身着白甲、在马上的身影出现在天际线之时，任何敌人都会望风披靡。

她被当做神的宠儿、甚至于被当做龙的化身、神灵的代行者。

十年沙场，十二场大战，全都以她的胜利作结。

那是一段专心地，以王的身份驰骋的日子吧。

她一次也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受伤。

她以王的身分成长，而又贯彻了她的义务。

但是到最后，少女却没有得到像样的结局。

被说着“孤高的王不懂人心”、“牺牲人民而去夺取胜利”、“不懂得也不珍惜爱的漂亮雕像”这样的既正确又漂亮的话的人们，背叛了。

而分崩离析总比会聚一堂的速度要快得多。

她率领着忠于自己的骑士们向背叛者们，那些她曾经珍惜的、信任的人们——包括她最亲近的朋友、她的姐姐甚至她的“孩子”——发起了进攻。

当然，她总是能赢，这次也不例外。

可是没有用了。人们彼此仇视，家国崩落，沙子堆的塔一旦溃散、想再堆起来又何其艰难，何况外敌虎视眈眈——

也就是说，结束了。

她想，落得这种结局，也许是因为剑挑错了人吧。她并不是那个预言中的人，她根本做不好王，人们对她抱有的期待完全是白费，她其实就只是个毫无作用的女人而已。

很后悔。

后悔到想要哭出来。

可是想这些有什么用呢，她快死了。

但她还是忍不住的想，要是能重来，要是剑挑中了那个真正正确的人，该有多好？

……

……

似乎做了一个悠长又悲伤的梦。

那是……Saber吗。十六夜想，和自己印象里那个saber不太一样，要更像是一个“王”的样子……看了那样的Saber，再看看同样被称为“王”的自己，十六夜都忍不住有些羞愧了。

不过，为什么自己会做这种梦？是Saber的能力吗，还是说是因为别的原因？

摇了摇头，十六夜没有再多想，他抬头看了一眼时间，钟表盘上指针正处于四点半的位置……这样的话，他一共也只睡了三个小时左右吧。

不过完全感觉不到累，实际上与其说他是因为感觉累、感觉瞌睡才想睡觉，倒不如说是因为习惯而保持睡眠。

毕竟弑神者羽化后的身体本来就与凡人不同，受到龙之心改造后的十六夜尤为特殊，从各种意义上都已经不能说是人类了——

“只有在这一点，我还和你比较像啊，Saber。”十六夜嘀咕道，随即又摇了摇头，Saber不仅仅是肉体上非人类，在精神上、社会属性上也完全不再是人类了，在这一点上他可完全没法和Saber相提并论。不过这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毕竟Saber是传说中最伟大的王之一，何况十六夜也不打算变得像她那样——那样的人生，未免有些太过悲哀。不仅仅是悲哀，还很让人生气。

不过那是Saber的过去，已经是成为“历史”的东西了，就算他再愤慨，又能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