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九一章 殖民之术

难波津码头那边虽然有唐军营房,但条件较为艰苦,所以包括李泰、房俊在内一众大唐官员则在禁卫、亲兵扈从之下宿于天王寺,甚至在王宫建成之前,此间都将作为李泰处置政务的地点。

相比于破破烂烂、狭小逼仄的飞鸟京,李泰宁肯在难波津一切从头、从无到有,建造属于自己的王宫、官署......

夜晚,风雪未停,一处偏殿之内灯火通明,长孙润正在窗前烧水、沏茶伺候夜间仍在商议政务的君臣几人,目光却总是时不时的偷偷瞥一眼坐在李泰身边,谈笑间指点江山的房俊。

对于房俊,长孙家子弟的观感很是复杂。

起初之时作为贞观勋臣当中的佼佼者,长孙家与房家的关系很是不错,长孙无极与房玄龄共同辅佐太宗皇帝,堪称左膀右臂、肱骨之臣。

且房玄龄温润君子、性格敦厚,与强势的长孙无忌并无相争,相处还算愉快。

而房俊与长孙涣更是情义深重、莫逆之交。

等到房俊与长孙冲发生冲突,甚至拎着长孙冲的一条腿从青龙坊至承天门,招摇过市,极尽羞辱。

两家终于分道扬镳,反目成仇。

但即便如此,也远未至不惜不休之地步。

直至长乐公主与长孙冲和离,并且与房俊苟且、诞下一子......

这对于长孙家来说,可谓颜面扫地。

仇谈不上,但恨肯定有。

堂堂公主、金枝玉叶,却委身此人,凭甚!

须知长乐公主作为长嫂,在一众长孙家子弟心目当中不仅尊重,更有爱慕,几乎每一个都将长乐公主视为未来叛侣之模范。

长孙家政治斗争失败不怪房俊,可心目当中的“白月光”被房俊摘取,却使得长孙家子弟嫉恨难消、很是不忿。

房俊喝口茶水,对面前几人不厌其烦、谆谆教诲:“......举凡海外之封国,必须说汉话、写汉字、读汉书,其余所有之俚语、文字、习俗一并摒弃。这件事一定要上升至最高,时刻警惕,不可疏忽,但有触犯,予以严惩!”

尤其警告岑长:“不仅是倭人,东洋,南洋之土著野蛮愚昧,不文明、不知仁义,畏威而不怀德。不要用大唐治理天下的那一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放之此地绝不可行,你之仁义在他们眼中等同软弱,只会得寸进尺,

绝无可能感念悔改。殿下乃一国之主,要予人宽仁‘之形象,所以敢当下狠手的时候只能你来做。

有看向阎庄“你虽然只是统领封国部队,但整个‘扶桑国’之驻军皆有配合你行动之职责,所以一旦某地倭人有反叛、动乱之苗头,马上申请驻军配合你予以歼灭,不要犹豫,宁杀错、不放过!”

几位大唐俊彦虽然才具不凡,俱是一时人杰,但此刻却面如土色。

这哪里是治国

根本就是豢养牲畜!

柴令武一直不怎么说话,此刻小心翼翼道:“这不好吧万一倭人本无作乱之心,可一旦逼迫过甚,岂不是官逼民反”

房俊本不愿搭理他,但见其余几人也有此等顾虑,遂没好气道:“或许五十年、一百年之后这些倭人会成为大唐子民,但现在绝不是!谁若妇人之仁,未能完成驯化倭人之任务,回去长安马上流放边疆修筑长城!”

柴令武又羞又恼又惧,涨红着脸不敢说话。

李泰看不过眼,都是自己的妹夫何必这般不留情面

再者人家你这厮都快将人家柴令武给欺负死了,就算看在巴陵公主的面子上不必如此苛责...………

“不必这般絮絮叨叨,大家都已经明白了。”

房俊眉梢一挑,看向李泰:“殿下该不会当真以为陛下之所以封邦建国,是为了给你们这些亲王天高皇帝远的纵情享乐吧所谓封国,即为藩篱,为国家之屏障!殿下坐镇倭国,就是要将这块土地永久纳入大唐之版图,使其

国民忘却祖宗、传承,一心一意融入大唐!做不到这一点,殿下便是辜负陛下信任,妄为一国之主!”

李泰气道:“怎还教训到我头上了我又不是傻的,清楚自己应该干什么!您位高权重,为帝国殚精竭虑,还是请快快回去长安吧,咱们几个足以将这小小的倭国经营得红红火火、兴旺昌盛!”

房俊不理会他,对岑长道:“如何营造出‘幸福感”呢便是要让倭人相信他们是与众不同的,相信他们已经从‘愚昧”走向“文明”,最为直接的表现便是“民选,因为这是“自由”与“民主”的象征,他们可以将倭王丢在一边选择并

入大唐、摆脱贫困与愚昧,也可以自由自在的选择自己所认为的一切‘正确……………”

“但实际上,一切的本质都未曾改变。”

岑长若有所思,接过话头。

房俊最喜欢这孩子的聪明劲儿,满意的拍拍他肩膀:“孺子可教!”

“民选”也好,“自由”也罢,看似一切都由自己的意志所选择,实则所有的思想都在遭受潜移默化的引导,你所想要的东西并不一定是你所需要,你所得到的看似你想得到,其实已经被包裹了一层外衣。

从无绝对之“自由”,又何处能得到绝对之“自由”

一切都被暗中定义而已。

自诩“文明”之国度而沾沾自喜,实际上也不过是被豢养的“蚁民”而已。

统治与被统治,人类社会与野兽世界,并无二致。

长孙润凑了过来,两眼发亮:“所以咱们的终极任务是完成大唐在倭国的统治,其余之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所施展的手段!‘民选’如是,‘自由‘如是,带给倭人文明亦如是。”

房俊抬眼看过去,长孙润心中一紧,为自己的冒失有些后悔,万一遭受呵斥,岂不是颜面扫地

然而出乎预料,房俊并未因两家之间的恩怨而恼火,反而一脸笑意,夸赞道:“有此悟性,比你的哥哥们强,有一些令尊的风采了。”

长孙润骤闻夸奖,很是激动,小脸涨得通红,赶紧道:“下官冒失,不敢当太尉夸赞!”

“诶!”

房俊摆摆手,教诲道:“身在倭国,将大唐官场之上的那一套都收敛起来,无需太过于忌讳什么,办事的时候简单直接一些,效果更好。

又叮嘱阎庄、刘审礼:“扶桑国”的形势与大唐截然不同,你们手握武力,便是隶属于殿下的暴力机关,要起到暴力机关所应具备的特质。‘宽厚”仁政’那是殿下需要考虑的事情,你们的职责便是剪除一切叛逆,谁敢跳出来影

响‘扶桑国‘之稳定,反对大唐之统治,便要将其彻彻底底的消灭!整个‘扶桑国‘只能有一种声音,那便是顺从!”

阎庄从未听过这般杀气腾腾的言语,咽了口唾沫,略感担忧:“可万一杀戮过甚,朝堂之上的那些个御史言官,名士大儒们,怕是不肯善罢甘休啊!”

儒家之精髓便是“仁”,对自己“仁”乃是基本,对世间万物“仁”才是最高境界。

一旦被那些人得知军队在“扶桑国”为了维护统治大开杀戒,后果可想而知,他们几个“小虾米”可经不住太大风浪.......

房俊挑眉:“你们傻啊大唐距离‘扶桑国’横跨海洋、远隔数千里,你们在这里杀几个人,朝堂之上如何得知若是连这一点保密要求都做不到,你们也别想有什么前途,干脆老老实实回家继承家业种地算了。”

几人不敢多言,却俱是精神振奋,摩拳擦掌。

有赖于某人长久以来的宣扬,潜移默化之下,大唐年轻一辈的军官都不将倭人以及南洋诸岛的土著当人看,只要不被朝堂之上追责,他们哪里在乎杀人

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

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

皇家水师如此煌煌战绩,岂不正是杀遍海外蛮族而来

“诶诶诶!”

李泰头痛欲裂,赶紧出言喝止:“你可少说两句吧!我大唐礼仪之邦、仁义之师,焉能到处杀人、凶残暴虐”

看这几个年青人两眼放光的模样,李泰便心慌不止。

到时候房俊拍拍屁股走人,大军凶残杀戮之后的黑锅不都得他这个“扶桑王”来背

他瞪着阎庄、刘审礼等人,警告道:“莫要听这厮胡说!胆敢恣无忌惮、任意妄为,本王也保不住你们!”

不过他也不想自己麾下都是一群软绵绵的小羊羔,万一自己警告过甚给这几个吓破了胆,遇到事不敢上可怎么办

遂又补充道:“倒也不是不能杀,但绝不能想杀就杀!”

笼头还是要带上的,否则这班心高气傲的二代们在房俊撺掇之下,还不得将“扶桑国”的天给捅个窟窿

一旁的柴令武默默喝着茶水,只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仿佛游离在外,心中叹了口气。

虽然争取了一个封国官职,但照此看来,前途无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