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三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烈小二代为联系,与九龙地甲添订下见面地方,当然不是遥远九龙世界,而是西北仙天中一方无主灵州,苏景一行就此赶去。
这次叶非并未离开,他应苏景所求暂时留下来,离山弟子亲如一家,做师兄的是一定要帮着师弟抢回媳妇的……此外,有叶非这个剑道大家守在身边,也能给苏景好一番指点。
十一柄剑刚刚炼成,剑术发挥剑法运用上,苏景的确需要一个剑上高人来帮忙一起参研。
行途十八天,苏景到了预定地方,甲添还没到:不安州夺宝失败后,甲添直接发动身法回去他的九龙世界了,回去一趟太容易了,身带‘归旗符’之类仙咒,无论身在何处动动心念就能回家,可回去后再回来就麻烦大了,甲添有消息传来:正飞着呢,多等等。
暂住无名灵州,苏景终归还是没忍住,又问烈小二:“你们东家到底恭喜我什么事情?”
烈小二不对付,直接传讯给自己东家讯问,很快铃声响起灵讯传回,烈小二对苏景笑道:“东家说了,人间至幸莫过团圆,苏老爷将有团圆喜事,一定要恭喜!”
如此一说苏景立刻觉得不新鲜了,想来对方指的是‘灵宝出世、重逢不听’之事,说吉祥话而已。不过苏景该谢还是要谢的,又请烈小二代为传讯谢过东家美言美意……
随后一段时间日子过得充实忙碌,黑石洞天内被苏景引入重重烈焰,几十个不安州化形成人的宝娃娃坐身烈火中,受火法祭炼锻塑经络稳固元基;
小光明顶中火海流转,骄阳的祭炼时刻不曾停歇过,火法之外另有剑气纵横,叶非与苏景在此练剑;
西北天并不太平,甚至比着不安州灵宝出世前更乱了。各路仙家往来穿梭不断,而西方极乐、西北无漏、北方星满天除了要寻宝还要寻仇,各自编就‘大网’细细筛查,追究离山苏景的下落……所幸,宇宙浩渺无边,大仙真神本领再大也做不到‘无尽无漏’,想要在星天中找个人也不是件容易事情。
时间悠忽晃晃四季,一年过后甲添总算到了,让苏景稍稍有些意外的是一向独来独往的甲添这次带了同伴,且还是苏景的熟人:又一栈、大阿姑。
绝世高人安心做个厨娘,且还谨守客栈规矩,视客人如神佛,大阿姑一见苏景就笑盈盈地上前见礼,苏景拦都拦不住。
见礼过后,不用苏老爷发问,大阿姑就说道:“甲先生找到咱们又一栈,他想和您谈一事、定一约,若您肯答应呢,甲先生就要托请又一栈来做个中证。东家最近出去了,店里离不开兴高彩,温树林糊涂倒帐做事不周到,就由我跑着一趟了。”
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又一栈的作风从来如此,苏景点头笑道:“最近馋虫闹五庙,大阿姑来得正好,这可有口福了。”
神佛一刀劈两断,成就不如把一碗银耳羹做得香甜可口,大阿姑在乎厨艺,闻言就开心笑道:“吃喝事情,贵客只管吩咐就是。”
寒暄片刻众人落座,甲添开口,先问苏景:“西北天将有灵宝出世,这个乱子你去不去插一脚?”
苏景笑道:“非去不可啊。”
这回答毫无意外,甲添有此一问不过是个话题引子,再开口时他就直奔主题:“夺宝时候你我搭个伙如何。”
苏景未知可否,做了个请‘请继续’的手势。
“你我合力夺取宝物,抢不到手就算白忙,抢到手了、你我是争是让又或掷骰子比大小看宝物最终归谁,到时候再商量,去又一栈商量。”甲添的声音不紧不缓:“不妨这么说,宝物到手前你我合伙,到手后、分赃前都有又一栈看着,不怕会内讧。”
苏景问:“为何选我?”
“我须得一个帮手,你的本事不错。若我有个帮手,现在应该就被那枚破烂囊收了,轮不到大鬼主。”不安州上一战,甲添本来都把破烂囊抢到手了,奈何无漏渊两位鬼主赶到,他又放弃了那只囊。但他要有个帮手呢,大可让帮手带着破烂囊先走,此刻甲添的话中之意……凭他的本领,挡一挡无漏渊鬼主的追袭、掩护同伴撤走后他再全身而退,未必不能!
破烂囊当然是没抢到手更好,但经过那一战,甲添觉得要是有个帮手会让夺宝更妥当。
苏景只追关键,再问:“我现在的状况,你了解吧。”
“你是指仇人遍仙天?”甲添笑了起来,全不隐瞒自己的想法:“夺灵宝、生死战,他们以前没惹过我,但因他们都有夺宝之心,所以个个都是我的仇人。”
要是结伴同游,甲添肯定不选苏景,被三大仙坛追杀的滋味没人愿意平白去尝。可是夺宝就无所谓了,反正是生死争杀,身上多出几重仇怨怕什么。
苏景第三问:“你信得过我?”
甲添应道:“真要信得过你,我又何必找上又一栈。我信的是又一栈。”
以前烈小二说过,甲添和受雇又一栈那些普通仙家不同,他是东家的路子来的。他如此信赖又一栈,想来他与东家的渊源不浅。由此又引出了苏景的新问题:“这笔账你算得不对吧……我来替你算,你找人合伙夺宝,夺宝后你的帮手斩杀了你,就算又一栈神通广大能替你报仇,到头来你还是死了,一死万事皆空,赔得妥妥的。”
信得过又一栈又有什么用处,又一栈也看不透人心,这个中证制止不了什么更制约不了什么,它的作用仅在追责。换言之:报仇。
似是终于听到了些有趣言说,甲添笑了起来,就那么看着苏景笑了好半晌,最后给出一句话:“我乐意,管得着么。”
的确管不着,苏景只能耸肩膀揭过这一页:“还有最后一问:你信又一栈是你的事情,你愿意与我合伙是你愿意……我凭什么信你会守约。”
沉吟片刻,甲添莫名其妙地说起了不相干的事情:“我有两个朋友,他们是师兄弟,在凡间时候的身份分别是大、小魔君。我和小魔君的关系更亲近些,大魔君只是点头之交。小魔君的性情随和,不发狂的时候就是个老好人;大魔君的性情桀骜,行事奔放。对了,莫误会,他俩的魔君身份和天魔坛不相干的。”
说到这里,甲添再转开话题:“你也晓得,我是个凡间的皇帝,在凡间做君王最最麻烦的就是总得变幻身份,一个不老不死的妖怪把持天下可没意思,我也得装成凡人,做过昏君做明君,做过暴君做孱帝,自己要当自己的爹,自己要扮自己的儿子,再每隔个几十几百年自己还得当自己的反贼……嘿,总归是很忙的。有一次我登基,那是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初登大宝’,没想到大小魔君返回人间来给我道贺,他们送了我一套玉牌。”
甲添微微笑着,从袖中取出了四块玉牌,望向苏景:“你看看,可有让你动心的?”
四块玉牌形质完全相同,宽两寸长三寸,皆为上好灵玉所制,可以承载灵书做修家玉简的灵玉,每块牌子上都篆刻了一字,分别是:天、谁、人、识。
一样的牌子,不一样的字,不同的不止字,还有字迹,出自不同手笔。
苏景不解其意,但也不忙着发问,随便点选、伸手拿起了那块‘识’字牌。
灵玉入手,顿觉一道真龙天威扑面而来,识海之中响起龙吟阵阵,绝做不来假的,这块玉牌蕴含神龙气运,牌上那个‘识’字仿佛也转活过来一般,笔画如蛟龙狰狞、几欲脱牌飞天。何须多问,只消取得玉牌在手自会晓得这块牌子上的字是上位天龙亲自篆刻上去的。
苏景再将真识探入玉牌,神情愈发惊讶了,玉中被真龙封入一道灵犀,祝愿景泰皇帝大位永固、江山锦绣。另外还有一道龙族皇脉的印记存留玉中。
那一任,甲添登基、开年号景泰。
宇宙间有圣兽,如凤凰、金乌、麒麟、玄武、魔猿等等皆在其中,打架谁强谁弱不太好说,但在凡人心中,最最仰慕的圣兽非神龙莫属。
龙族地位尊贵,龙中皇脉就更不得了了,平白无故地它们怎么可能会给‘家家酒扮皇帝’玩的甲添道贺。缘由不难猜测,玉牌是大小魔君送给甲添的礼物,当是神龙欠了大小魔君的人情或者受了他们的恩惠,所以应他们所求,刻了这块牌子。
放下‘识’字牌,再拿起‘人’字牌,这次感觉到的是一阵快活风、逍遥意,这块牌子来自道家高人,同样也是恭祝景泰皇帝登基的,玉内藏有真息印记,东方道家本坛、大方阁掌座真人之印。
道家仙域,三十六福地七十二洞天围拢一座道家本坛,本坛自是以道尊为首,道尊之下另设大白、大方、大器、大音、大象五阁,简单说这五阁的掌座真人地位仅次于道尊,以他们的身份,稳稳当当能都代表整座东天道。
放下‘人’字牌再探‘谁’字牌,牌中妖气滚滚,恭贺之词意思都差不多,印记落款是西南十万山第七天圣。
最后苏景再拿起那块‘天’字牌的时候,扬眉瞪目神情耸动……阴气森森冥意缭绕,来自猛鬼的道贺、落印‘滔天’。
阎罗驾前十四冥王,第十王封名‘滔天’。
第十冥王曾说:生本恶、皆有罪,人活百年罪百年,仙命无尽罪无尽。这宇宙、这世界早已罪恶滔天!
但十王得名‘滔天’并非他罪大恶极,更非他要追罪罚恶,而是他说:我愿赎。
以一人之力,请赎世人累下的滔天之恶、请赎群仙累下的滔天大罪!他说:我愿赎。
不算苏景这个后来者,十三位冥王中,最聪明的、最强大的、最智慧的、最凶残的……统统都算数不到第十王身上,但对待自己最狠辣、心志最坚定的那个,非‘滔天王’莫属。
十王就是十哥,虽然没见过面。
甲添手上居然有十哥的‘贺牌’,姑且不论牌子从何而来,他手中有这枚牌子,就得证滔天王曾得大小魔君相助……这份人情不一定非得还,可如果要还的话,就还在甲添身上。
苏景将牌子递还给了甲添,点点头:“合伙。”
大阿姑面露欢喜,又一栈的‘中证’不是白做的,甲添的酬劳十足丰厚,无论甲添和苏景能不能抢得宝物,都与中证没关系的,酬劳自是不会少半文钱。
于又一栈而言,这是笔大买卖,也是笔好买卖。
立契、订约,白纸黑字写了个明明白白,最后苏景落字画押,这事就算定下来了,稍稍有些意外的是十六老爷不甘寂寞,非得要在契约上苏景的名字之后再添个自己名字。
这倒是无所谓的,大阿姑点头答应,小蛇尾巴卷起毛笔,工工整整写下:阴圈十六四个大字。
‘褫’音通‘尺’,但写自己的名字,宁可画圈也不能篡改,十六的态度很端正。
正经事办完,大阿姑张罗着给贵客做顿好的,一应食材锅盆碗灶连带厨房她都随身带着,一拍荷包放出全套家什忙碌去了,苏景则有些好奇,问甲添:“你这一整套的玉牌,不止是四块吧。”
“一共七块,但你在不安州与西天极乐、无漏恶鬼、星满天怪物结下深仇,我估计着这三家的牌子你不会买账,就没拿出来。”甲添应着,又把全套玉牌取出给苏景过目。
七块牌子,每牌一字排列整齐后正是:天下谁人不识君。
甲添是个凡间皇帝,占了个‘君’意。
阎罗、西天、道家、十万山、无漏渊、星满天、龙王。
七家王尊,七块玉牌,拼出一句‘天下谁人不识君’来贺景泰帝登基大吉……这礼物不一定有什么用处,贺礼而已,又不是令牌。佛陀、无漏那些人可不似苏景这般‘自觉’,可即便七块牌子全没丝毫用处,这份礼物也足够隆重了。
隆重之外,还很有意思很有面子很有心思。
天下谁人不识君……好个‘天’‘下’‘谁’‘人’‘不’‘识’‘君’。
苏景不掩饰自己的羡慕:“能有这样的朋友好福气。大小魔君必定神通广大。不过……有这样了不起的朋友,你又何必找我合伙。”
“本事是不差,可惜脑子都不好,”甲添收起玉牌双手一摊:“一个自以为是,探究极限去了;一个乱七八糟,忙些不相干的事情,都不见人,指望不上他们。两个人性子不同,为人倒是有一重共通:不知所谓。”
苏景闻言而笑,不知所谓啊……未必只有大小魔君,坐拥大力却在人间一代又一代地当皇帝,这也算是不知所谓。
当年初见时候只觉得甲添冷漠,渐渐接触下来就发现此人其实还算健谈,只是他身为仙家、身俱大修元,却不知为何对修行事情、仙家身份有一份抵触。
聊过一阵,宴席开出,大阿姑的手艺不是开玩笑的,苏景吃得香甜,心里不仅想念那三个矮家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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