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洞天奇谭1

“太史公云:大荒之内,名山五千,其间五岳作镇,十山为佐。又《龟山玉经》云:十天之内,有洞天三十六,别有日月星辰灵仙宫阙,主御罪福,典录死生,有高真所居,仙王所理。又有海外五岳,三岛十洲,三十六靖庐,七十二福地,二十四化,四镇诸山。今总一卷,用传好事之士。其有宫城处所,得道姓名,洞府主张,仙曹品秩,事条繁广,不可备书,聊记所管郡县及仙坛宫观大数而已……”

昆仑天墉,新雪积素;云汉居内,书声正朗。新年伊始,天墉城其余六峰的弟子们不兴凡世风俗,天未亮便借着莹莹雪光在庭中练剑;云汉峰的弟子们却不然,也是刚刚四更天,七个都不满十五岁的小弟子们齐聚书堂,跟着他们的师父温谨摇头晃脑背诵文章,这阵势不像修仙道,倒像要考状元。

熏笼烟袅,明烛炳然。稚气而认真的齐诵声中,忽然浮起一阵绵长的鼾声。坐在第一排左首的大弟子李靖担忧得向后排看了一眼,两指捏起早已藏在袖中的小纸团,“啪”得向后面弹了过去。

“噗。”纸团轻描淡写得被打鼾的小男孩接在手里,又飞快得被他藏回袖中。他闭着眼垂着手继续睡着,脑袋一沉又一沉,都快点到地上去了。

“该死的周重璧,一上早课就给我睡觉。”李靖打算过去踹醒他,刚要起身,门吱呀一响,竟是他们的师娘方妙谈进来了。

臭小子,这下连我也救不了你了。李靖撇撇嘴,眼中仿佛闪过得意之色,又摇头晃脑背诵起来。七个小孩的桌上,只有他的课本是合上的。周重璧的书,则是皱皱巴巴扔在桌子底下。

方妙谈缓缓走在两列弟子中间,暗暗观察他们神色和口型,眼中不时浮起赞许或无奈的神情。她走到周重璧身边停住了脚步,并未发怒,只是弯下腰捡起书本,拍了拍上面的尘土。

李靖正悄悄侧身看着课堂后面发生的一切。他不满得咬了咬牙,早课睡觉、日常教习时来时不来,杂活一概不干……师娘竟连一个脸色都没给过他,到底要纵容他到什么时候!这个家伙到底凭什么有如此待遇啊!

这时,一张白纸忽然从书里掉了出来。周重璧忽然惊醒,跳起来便去抢那张纸。方妙谈左手高举白纸与书本,一个转身右手便按住周重璧的头,没用什么招式就把他制伏了。

“快把东西还给我!”周重璧双手乱挠乱扑,根本碰不到方妙谈衣角,却还要去抢她手里的东西。书声忽然停止,其余弟子们纷纷站了起来。李靖怒道:“周重璧,你竟敢对师娘无礼!栖川、空林,还不快按住他呀!”

那两个个子最高的弟子听得大师兄命令,跳将上去扯住周重璧两根胳膊,将他按倒在地。方妙谈轻轻一笑,展开那白纸,秀眉微微挑起:“诶哟,玄阴皓然剑的全套歌诀,你竟然已经默记下来了……早课时间大家都在背《洞天福地岳渎名山记》,你装睡,原来是在温习这剑诀啊。”

“周重璧你好大胆子,竟敢偷学师父未传的剑法。”李靖小小年纪,却因为自己是云汉峰大弟子,说话做事像个小大人,比当师娘的方妙谈还气派,“你如此胆大妄为,难道不知偷师是天墉城重罪吗?”

“哼。”周重璧被按在地上,却仍倔强得抬着头,嘲讽得看着李靖,“温谨不是我师父。他只是个白面书生,如何配当我师父?”

“你——!”李靖气得脸都涨红了,刚要上去揍周重璧一拳,却又被方妙谈拦住。方妙谈抱肩说道:“这套剑法我迟早要教你,你为何要自己偷学?”

“呵呵,我入门都五年了,学来学去除了那套狗屁的朔漠飞沙剑,就是《天问》《尸子》《列子》《左传》,我要学的是天墉城的绝世剑法,不是这些天桥卖艺的把戏!”

“你住口!”

李靖终于忍不住上前扇了周重璧一个嘴巴。他正要再骂几句耍耍威风,谁料未来得及抽回的手却被周重璧一口咬住。李靖痛得大叫,甩也甩不开,扯又不敢扯,大惊失色连声喊着:“周重璧疯了!师娘救我,师娘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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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周重璧在李靖手上留下了紫翠丹房最好的药膏都无法去掉的伤疤。云汉峰主人温谨和他的夫人方妙谈都拿周重璧没有办法,便免了他的早课。

但是这件事不知怎的被天墉城掌门知道了。掌门竟然下了一道禁武令,八年之内周重璧不得修习任何天墉剑法。天墉上下,谁敢教他一招半式,即刻逐出门墙,永远不得再踏足昆仑山。

这下,就算是与周重璧素日不和的李靖也觉得这惩罚太重了。他带了许多东西,去看望一连三日闭门不出的周重璧,才敲三下门,却听里面闷声道:“滚出去。”

“那我进来了。”李靖怀里抱的一大摞书超出了他的头顶,挡住了他的视线,但他迈步入室,还是无比精确得躲过了周重璧三剑,同时三本书唰唰唰串到周重璧剑上。

“《赤雅》、《庄子》、《玉烛宝典》?”周重璧见是平日里他一读就想把自己磕死的书,没好气得把剑往桌子上一扎,“你是来嘲笑我的吗?别以为掌门下禁武令我就没办法了,其实我——”

“你能有什么办法。辱骂师父,欺侮同门,规矩礼节一概不守……上个月和韬霞峰的打群架是你吧?喝醉了酒在成法师鱼缸里撒尿是你吧?去年掌门寿宴,你当着五大门派的面嘲笑刘法师的功法,让他下不来台,也是你吧?”李靖摇头道,“入门五年还像个江湖草寇,言行无忌目中无人,谁敢把天墉绝学传给你?”

“我就是这样一个烂人,与你有何关系。”

“你不用因为父母都是土匪就这样自暴自弃。”李靖没有避开周重璧凌厉的眼神,“你的事,师娘都告诉我了。”

“她答应我不告诉别人的,真是混蛋!”周重璧气得浑身发抖双眼血红,“我再说一遍,我爹是镖头,我娘是土匪,我随性而为,没有自暴自弃!”

“好吧好吧,这么激动做什么……”李靖笑着拍了拍周重璧的肩膀,“师娘把你的秘密告诉我,自然是有缘故的。你知道咱们云汉峰,师娘的修为其实远远高过师父,而我的剑法,都是她亲自教的。”

李靖拔下周重璧插在桌子上的剑,没有上乘功法导引,他这一剑怒气冲冲而没有破坏性的力量。李靖缓缓道:“师娘让我教你剑法。师娘让我把她教我的剑法,一点不落全教给你。”

周重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方妙谈为什么要违反掌门的命令,还把这件事交给他最大的对头李靖来做?李靖一直看他不顺眼,怎么可能倾囊相授,真心相待呢?

“你怎么不说话,不相信?”李靖笑道,“其实我也不明白师娘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只知道师娘是整个天墉城最好的人,我只听她一个人的话。不像某些人啊,受了师娘深恩,却处处给她难堪,忘恩负义,忠不如镖,义不如匪,我看只学到了镖的粗鲁和匪的野蛮吧……”

“你——”

“你什么你啊,我是答应了师娘教你,但我不想教一个头脑简单只会横冲直撞的疯子。”李靖拍了拍桌子上的书道,“你每背一本,我就教你一招,若有半点保留,你尽可以去掌门那告发我,让掌门把我逐出门墙,怎么样?”

周重璧看了看摞起来足有半人高的书,脑仁直疼。背这么一厚本才一招,他也太亏了吧?他想和李靖讨价还价,但仔细想想,他可不能被李靖小看了去,咬牙道:“一言为定!”

**

但是……

周重璧真的是非常不爱学习。最薄的《论语》他五天都没背下来。什么思啊学的绕口令似的,根本就不明白什么意思。

但躺在书堂后的大枫树上,脸上盖着书卷,脑中又演练起他朝思暮想的玄阴皓然剑来。

到最后几招,他有点想不起来了。那张画了剑招的纸已经被方妙谈没收了,他翻翻那本洞天福地什么记,或许能想起来。

周重璧噌噌窜下树去,又找出那本书来看。或许是听师兄弟们背得多了,他竟明白了文义。这难道是李靖说的,书读百遍其义自现么?

到了第八天,周重璧找到李靖,完完整整背出了整本《洞天福地岳渎名山记》。他背完许久了,李靖才回过神来,击了三下掌道:“这本书你真是这几天才背的?看来平时在书堂,你也不全是偷懒啊。”

周重璧还是沉默。为什么他背论语背不下来,背洞天记却如此流畅?他想起来了,这本书他刚识字时就读过,狂风寨的大当家,也就是他的外公经常拿着这本书看来着……

这本书里,好像记载着一个宝贝的秘密。那个宝贝就叫洞天……洞天瓶?洞天珠?洞天……洞天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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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天宝壶的前世今生+周重璧小时候的糟心事=洞天奇谭。谨以此番外作为上架感谢。感谢读者,感谢桔子大大,感谢所有人的支持和陪伴。以及,迟到的一声,五一小长假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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