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商人的春天

赵定国和惠施在路上几乎没怎么说话,这两个人都看不惯彼此,在赵定国眼中,惠施和外面那些混吃混喝的方士没有什么区别,赵定国不知道国君为什么让这个骗子出使楚国,莫非国君根本不想与楚王结盟?

惠施与赵定国也没什么好感,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在惠施看来,赵定国不过一介匹夫,自己和这样的人计较是不值得的。

好在路程很短,从商丘出发后的第三天,两人终于抵达宋国边境小城康城。

康城郡守司马股听说从国都来了两位使者,狂喜不已,立即派人在城中安排住宿宴饮,司马郡守亲自出城二十里迎候。

司马郡守如此热情不是没有原因的,康城是宋国最靠南的城池,与楚国接壤却没有什么战事,人口不满三千,临近蛮夷之地,实际上,被发配到这里的官吏,基本上没有什么升迁的希望。听说宋楚将要结盟,司马股狂喜不已,因为这将意味着康城会有更好的机会了,甚至自己有可能回到商丘。

司马郡守不顾自己四十多岁的形象,当着两位使者的面就像孩子似得哭了起来。

“臣终于等到这天了!臣以为再也不能活着回到商丘了!”

司马郡守已经很久没回康城了。

“两位使者在定城安歇一日,休整几日再去楚国。”

康城虽小,酒肉却是能管够的。

“齐人打过来了,君上还在等着咱们,耽搁不起啊,”

司马股向赵定国解释说:

“越国人和楚国人打起来了,越王无强率领越人一路打到了楚国北部,已经离这里不远了,”

“郡守的意思是怕我赵定国被越人打死?我宋国中郎令就如此不堪?”

赵定国脸色阴沉,他毕竟久经沙场,在乱军之中取敌将首级还是能做到的。

“不,不,将军不要误会,在下只是为宋楚议和着想啊。”

见到赵定国要动怒,司马郡守连忙解释。

“惠施先生,走!“

司马股派人给两人换上快马,带足粮草淡水。

两人离了康城,继续向南前进。往南走,山路越来越崎岖。

此时此刻,康城以南,一场大战正蓄势待发。

半个月前,越王无强举兵叛乱,从会稽北上一路所向披靡,楚王派老将唐昧抵达越地平叛,唐昧采取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策略,避开锋芒,等到对方疲惫时发动反击,越人损失惨重,退守山中。

楚军大帐。

“斥候上次见到越人是在哪里?”

裨将身披玄甲,手执长戟,目光炯炯,上前用手指道。

“在这里,蜈蚣岭山麓,靠近宋国康城。”

灯火如豆,唐昧鬓角的银丝格外明显,他是楚威王时代猛将,为楚国立下赫赫战功。

“康城?”

唐昧盯着羊皮地图,目光凝重。

“莫非越人与宋人勾结?”

唐昧手指顺着羊皮纸向北问道。

“驻守齐国南郡的是哪个?”

主帅思维转变之快让人瞠目结舌,刚才还是康城突然就转到了齐国,裨将迟疑片刻。

”是齐将黔夫。“

唐昧目光沿着地图缓缓朝南移动。

“斥候禀告,近日有大批”

裨将忧心忡忡道:“将军是说,齐人想要乘火打劫?”

“还不确定,齐人目标要么是宋国,要么是楚国,

唐昧眉头紧皱,神色更加紧张。

“齐楚相隔千里,风流马不相及,楚国已经很久没和齐国交手了。”

裨将在一旁安慰说:”将军不必过分忧虑,末将看来,齐人多半是南下攻打宋国,宋君戴偃去年抢夺滕国秋粮,齐威王田因齐这是要为滕国报仇!“

唐昧脸色更加阴沉,盯住裨将道:

“你能确定楚国无事?”

“赶紧去查,若是齐越联手,大军处境就危险了!“

“此战不胜,你我就不用会郢都,直接在这蜈蚣岭上自裁吧。”

唐昧目光寒意逼人,裨将感觉到死亡气息。

“还赶紧不下去探查!”

“诺!”

这时候,斥候上前禀告。

“大将军,越人出山了!”

“好,无强的死期到了,传我将令!大军合围,全力出击,不留俘虏,斩尽杀绝!”

蜈蚣岭南麓,越王无强还做着攻陷郢城,吞并楚国的美梦。

“拖住楚军,等到齐军南下,到时南北夹击,全歼楚军,攻占郢城,寡人就是楚王了!”

昨日斥候给无强带来了好信息,齐威王派大军由滕城南下,现在已经进入宋国陶丘地界了。

如果不出意外,宋国很快被黔夫平定,而宋国这个平衡点一旦被齐威王打破,齐楚两国必会爆发大战。

越人逆袭的机会到了。

“楚南蛮撑不了多久了,再过几日齐军南下,我们趁机打进郢城。“

越王话没说完,山谷间响起闷雷声响,遮天蔽日的箭雨覆盖而下,大帐之中没有穿铠甲的轻锐死士纷纷倒地。

“是楚国黑骑兵!”帐外有人高呼,夹杂着凄惨的哀嚎声。

“唐昧竟敢暗算寡人!”无强咬牙切齿道。

漫山遍野都是黑色波浪,楚军迈着整齐步伐从山岭向山麓冲锋。

“斩杀楚军首级者,赏赐十个哈尼亚,赏赐百金!”

哈尼亚在越语中是美女的意思,无论在什么时代,美女重金都是刺激勇士冲锋陷阵的最好动力。

楚国甲兵齐唱着楚歌,一步步朝越人营地逼近。

呼!呼!呼!

“射杀楚南蛮!”

越人弓手开始向楚军射击,越人弓弩威力小,对身披甲胄的楚国重甲兵几乎没有伤害。

两轮抛射过后,楚军整齐的战阵不见一丝凌乱,几千人的队伍维持着整齐形状前进。

反倒是楚军弓手报复性回击让越弓手叫苦不迭,不少越人被射中倒在血泊里。

眼看楚人渐渐逼近,越人开始有些慌了。

“不要退!退后者杀无赦!”

楚军举起盾牌组成盾墙,越人投出的标枪砸在盾墙上绵软无力,长剑锋利劈砍盾墙,利刃砸在盾牌上留下一两个白点,冷不丁就从脚下冒出只铁钩或者弯刀,将自己脚踝剁下来。

在这样的形势下不要说是击败楚军,连保住小命都成了件很难达到的事情、

楚军模仿的是魏武卒方阵,在这个时代,重甲兵可谓所向无敌。

“大王,快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兵败如山倒。

越人崩溃的速度远远超出无强预想,现在,除了逃命,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越人骁勇善战,富有血性,即便是泰山压顶,也不会轻易服输。无强身上还残留着先人勾践的魄力。

“不准逃!击退楚军,活捉熊槐!”

无强梦想着能活捉楚王熊愧,然而仅仅是幻想。

越人防线已经完全崩溃,兵士争先往后逃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对手简直是无敌一样的存在,事到如今,逃命要紧。

无强砍翻了两个带头逃跑的首领,阻挡不住潮水般溃退。

越王顾不上别人,翻身上马准备向楚军阵地冲锋,旁边两位心腹拉住无强,安慰越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暂时退回会稽山,会稽山山高谷深,楚军势力难以到达,等楚国内乱时再出山不迟。

“你说的在理,等寡人平安回到会稽山,赏赐你三个哈尼亚!”

“掩护大王突围!”

楚军中军大帐。

唐昧正在焦急等待前线战报,部将破门而入,脸色仓促。

“大将军,大事不好了!”

斥候结结巴巴,神色慌张,唐昧意识到有大事发生。

“勿要惊慌!有什么事,说!”

“越王化装成士兵,跑了!”

唐昧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嘿然一笑,像是安慰斥候道。

“这个不妨事,三千越甲已灭,无强现在已经是孤家寡人,即便是退回会稽山中,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大将军一战击溃越人,乐毅吴起再世,也不过如此!”

“哈哈哈哈”

众将兀自说个不停,门帘忽然被人从外面拉开,楚军斥候神色紧张道。

“禀告大将军,山谷以北五十里发现斥候!好像是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