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章 吾家有女

春夏在时光里轮回了一圈又一圈,河上依旧流水潺潺。

当眉目如画的少女款款走过树下时,忽然一阵风吹来,落下满地杨花雨。

散落的发丝轻柔的飘起,犹如她随风飘动的裙角。

“九娘,你怎么还在这儿,家中来客人啦!”

少女闻声回身,便被一个团子撞进了怀里,然后被抱住了大腿。

“要叫阿姐啊。”少女微笑着将团子抱起,又看向在团子身后缓步而来的青年。

在盛春初夏的时光里,映着青山绿水,阳光温暖而又慵懒的洒在青年身上,仿佛生了一层金光般。

少女眼睛微睁,显然是有几分惊讶,而后仔细打量过对方,便微笑起来。

“是你?”少女抬手将发丝捋到耳后,轻声道:“许久不见,裴九郎。”

大约是经历了时光的洗礼,曾经那张俊美到雌雄莫辩的脸已经多出了棱角,而青年张扬的锐气也渐渐蜕变成了稳重。

一身青色儒衫的裴宁站在那里,气质越发的从容,再无从前那般带着笑意的,儒雅的疏离。

“许久不见,阿容。”声音里带着笑意,比从前少了几分清越,反而越发悦耳了。

裴宁俯首采了路边两朵小花,一朵轻轻别在了衣角,而后又缓步上前来,将另一朵别在了元容发间。

时光匆匆,曾经那个胖嘟嘟的可爱小女孩,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肤白胜雪,发黑如墨,容色越发艳丽了,除却眉宇间还藏着几分俏皮,便再也看不到曾经的痕迹。

“为何没有我的?”团子左右看了看,不由得撅起嘴。

元容轻轻拍了拍八郎的背,然后笑起来,眉眼弯弯:“你若喜欢,阿姐叫人为你编个花环?”

八郎扭着身子从元容怀里跳下地,然后皱了皱鼻子,冲元容做了个鬼脸道:“才不稀罕,我去找十娘玩儿!”

瞧着跑远了的八郎,元容不由得摇了摇头,而后看向裴宁道:“八郎有些骄纵了,裴郎君莫要见怪。”

裴宁轻笑一声,显然不甚在意,只转身倚在了树上,抱臂看着元容,眼神略有玩味道:“纵然几年不见,阿容也不必与我这般生疏罢?”

当年元容离京,裴宁后脚也离开了长安,起初两三年是完全断了联系的,而后有一日,崔家老宅却忽然来了一位客人。元容至今还记得当时的情景,裴宁带来了一车的礼物,引了整个村子的人来围观。

自此两人便又恢复了往来,裴宁偶有书信寄来,讲些见闻,但因他行迹不定,元容也不会回信,直到他忽然在隔壁买地建房。

崔善净自然是知道这位名满京城的裴九郎的,裴宁在此的那段日子,这一老一小经常结伴品酒赏花下棋,竟是叫裴宁连龙凤胎都混了个熟,时隔几年后再见依旧能认出来。

不然崔家怎会失礼到让一个团子样的小郎君招待客人?而这个小团子把人领到阿姐跟前就自己跑了。

见裴宁如此模样,元容便笑了:“裴郎君在外游学几年,怎的学了一身的匪气回来?”不待裴宁开口,又道:“如今你我已经年纪老大,男女授受不亲啊。”

裴宁闻言,先是一愣,而后便大笑起来,抚掌道:“阿容何时也在意起这个来了?”

彼此都知道对方底细的,元容是什么性子裴宁还不知道?当年能弄死一个王爷,必然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何况元容再世重生,也非是个真正的少女,会在意这个才怪!若说在旁人跟前还要装模作样,但在裴宁跟前并不需要。

元容也是莞尔:“纵我不在意,可裴郎君如今这般年纪,难道家中无人不成?”

仿佛裴宁一般年纪的崔元珩、崔元靖如今都已经娶妻生子,孩子都不止一个了,裴宁总不会还是孤家寡人罢?如今男子二十来岁不成亲也不算奇葩,可是搁在裴宁身上就有些怪,当年张夫人就已经在为儿子相看媳妇了呢。

裴宁眼中精光一闪,继而笑道:“阿容猜得不错。”

“可是——为何?”元容诧异道。

以裴宁的人品家世,只要他想娶妻,绝对会有成打的小娘子愿意嫁,总不会是裴宁眼高于顶,至今没有看上眼的?

裴宁唇角一勾:“你忘了安乐公主?”

元容这回是真的惊了,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安乐公主不是早就嫁人了?”

乡间生活纵然惬意,却也多闭塞,消息往往滞后,但纵使如此,元容这几年也是跑了好几趟长安的,兄姐们成亲生子她怎会不在场?又跟小伙伴们聚会几次,安乐公主嫁人这样的大事她不会弄错的。

说来,当年安乐公主看上裴宁,那是真一心一意的,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裴宁立马就拾掇包袱跑了,对外说是游学行踪不定,对他而言出了长安是天高任鸟飞,但对安乐公主就是无穷无尽的折腾。

她追着裴宁跑了很久,但奈何就是逮不着人,裴宁是男子,拖得起时间,但安乐公主拖不起,几年后还是被圣人弄了回京,挑了个二等世家把人给嫁了过去,听说还生了个儿子。

“哼,”裴宁轻笑,“她纵然嫁了,可要寻人麻烦谁又阻止的了?阿娘为我订了两次亲,但尚未等到成亲,那两位小娘子就都香消玉殒。而今在长安,我克妻的名声已经传遍了。”

什么?!元容心里一跳,不由得握住了腕上的镯子,轻轻拨弄着,裴宁这话里的意思,难道是安乐公主私底下弄死了裴宁的未婚妻?这也太大胆了罢?元容皱了皱眉,不过再想到前世安乐公主曾经的作为,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置信?

“安乐公主这般兴风作浪,无人管?”元容眉头轻蹙,前世安乐公主张狂作孽,其实是在秦王登基后,她仗着从龙之功罢了,在如今老圣人还在的时候,也不过是骄纵,今世竟然变本加厉了?

“无凭无据,如何管?便是告到圣人跟前也无用。”裴宁淡淡道。

他原以为安乐公主嫁了人就可松口气,不必再漂泊在外,纵然可观山河壮丽之景,但总没有在家里日子舒服,可谁知道未婚妻会暴毙?原本他以为是意外,可是在第二个未婚妻也落水而亡后,他怎能不起疑心?只是却晚了些。

元容看着裴宁淡漠神色中忽然闪过一丝戾色,便知道眼前这人恐怕是真的将此恨铭记于心了,不由安慰道:“既然知道是有人弄鬼,总不会再出现第三次的。”

裴宁摇了摇头,叹道:“再说罢,如今哪还有小娘子愿意嫁我?都怕被我克呢。”

仿佛意识到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了,裴宁舒了口气,便笑起来道:“不说这个,我此次来,是请你帮个忙的。”

“哦?”元容微微外头,看向裴宁:“裴郎君居然还有请我帮忙的时候?”

“啊,当然,因为我没有时间啊,可偏偏旁人又做不来。”裴宁抬脚便往村子里走,手中折扇转了个花,而后便收进了袖中,“我与你一份菜谱,你为我教导出几个大厨来。”顿了顿,又道:“我送你二十坛竹叶青。”

崔善净爱酒,从前在长安多有拘束,亦担心喝酒误事,但自从回来清河,便时不时品上几杯,裴宁在的那段时光,两人常常小酌,喝的便是裴家特产的竹叶青。

这名字虽无甚特别,但酒液纯净如玉,一点浑浊也无,闻之醇香更胜,饮之后劲更足,自从有了竹叶青,崔善净便抛弃了从前最爱的烈火烧,可惜这是裴家的秘方,崔善净只能抱着那几坛子酒天天数着喝。

“再加二十坛罗浮春。”元容道。

罗浮春是米酒,亦是裴家特产,芬芳醇厚,入口蜜甜,甚合元容口味。既然是她辛苦,怎么也得犒劳自己一下嘛。

“成。”裴宁很干脆。

毕竟这些酒对旁人来说稀罕,可于他而言,不过是闲暇时顺手弄出来的产物罢了,而且他只管动嘴,自有人辛苦忙碌。别说二十坛,就是再翻倍,他也不心疼。何况能看见元容那亮晶晶的期待眼神也很值了!

两人边说边聊,走到村口时却见裴宁忽然驻足,扭头往南边看去。

有七八人骑马正往这边而来,虽然看不清样貌,但却能知道这些骑手都是身姿矫健,必定不是一般人。衣角翻飞之间,隐约可见一柄乌鞘长刀。

元容看向裴宁:“可是为你而来?”

裴宁下巴微抬,一双好看的眸子迎着阳光眯起,哼笑一声道:“怕是……找你的。”

说话间那一队人马已经到了近前,只见那当头的骑手吁了一声勒住马,然后一手扯下了头上的斗笠,对着元容一笑,开口便是纯正的雅言,朗声道:“敢问小娘子,此地可是崔家所在了?我特意前来拜访崔公。”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郎君,生的剑眉星目,十分俊美,只是眉眼间依稀还有几分熟悉的模样。

“可是……萧二郎?”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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