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前世

前世的夏霜寒在年幼时对陆绍云的印象并不深刻。

在不知道自己和陆绍云定有婚约前,夏霜寒脑海里的陆绍云仅仅只是“这个小哥哥长得真好看”。

随后,在得知自己和陆绍云定有婚约后,夏霜寒对陆绍云的印象变成了——“就算那个哥哥长得再好看,我也不想嫁给他。娘亲说了,只要等我长大,找到了两情相悦的戎族小伙子,那个荒唐的婚约就让它见鬼去吧!”

只可惜,一路长到近十七岁的夏霜寒,一直没能遇到那个让她动心的男子,故而,她也一直没能找到靠得住的理由,用以解除她和陆绍云之间的婚约。

可正所谓“世事难料、造化弄人”,一直排斥着自幼定下的婚约的夏霜寒,却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真正让她明白什么叫做“情窦初开”的男子,却恰恰正是一去八年不见人影的,那个让她一直想要摆脱的陆绍云。

那一日,是陆绍云在边关立下军功与众将士一起凯旋京城的日子。那一日,朱雀大街两边挤满了夹道欢迎的民众,而拉着弟弟,两个人一起去瞻仰大夏勇士的夏霜寒,也和拥挤在街道两边的许多适龄未婚少女一样,被战马上陆绍云那勃勃的英姿拨动了一颗芳心。

“他难道就是那个和我自幼定亲的,长得很好看的小哥哥?”

只可惜,情窦初开的夏霜寒对爱情的幻想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夏家就突然遭逢了大难。

父亲夏敬之和弟弟夏朝阳的猝然离世,使夏霜寒从一个翰林家的小姐彻底变成了平头百姓外加无根浮萍,巨大的身份和门第落差也让她对陆夏两家间的婚事坚定了退意。

“陆庭轩是多少公卿世家当家主母心目中最为理想的乘龙快婿啊,有那么多的世家小姐作为新娘人选,陆庭轩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我呢?既然,我和他之间注定不可能拥有两情相悦的婚姻,那么,这样的男人就算再好,我夏霜寒也不需要!”

于是,尽管定国公陆啸清在得知“夏敬之身亡”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委派自己的长孙媳章氏和陆绍云一起,到夏家帮助夏霜寒料理丧葬事宜,可当时已经下定决心要和陆家划清界限的夏霜寒,却还是严词拒绝了国公爷的好意。

腊月的寒风里,本就身染风寒发着高热的夏霜寒,一个人拖着病体勉力支撑着料理了父亲与弟弟的丧事,待棺椁下葬后,伤心欲绝的她也终于因为悲恸过剧加上风寒入肺而彻底病倒了。

缠绵病榻两个月依旧不见起色后,不忍心再看着夏霜寒日益虚弱、憔悴下去的陆啸清,在夏霜寒的病榻前提出了让她和陆绍云在百日内完婚的主意。毕竟,只要夏霜寒嫁进定国公府,成了五少夫人的她,就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顾和治疗。

可是,一旦拿定主意就会坚持一条道走到底的夏霜寒,却再一次拒绝了陆啸清的好意,“霜寒配不上陆五公子,这门婚事还请国公爷三思。”

夏霜寒的执拗与倔强让陆啸清完完全全地失了主意,但最终,她的决定却还是被陆绍云给改变了。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夏霜寒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她和陆绍云定情的日子。

那是四月初的某个深夜,具体的日子夏霜寒因为头脑昏沉而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夜里她从睡梦中醒来,口干舌燥地呼唤睡在卧榻上的梅香为她倒杯水。水最终是倒来了,但倒水的人却并不是梅香,而是——陆绍云。

陆绍云的突然造访令夏霜寒大吃一惊,但待她恢复冷静后,她很快就明白了陆绍云半夜三更前来找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

门第、家世、出身、血统,夏霜寒找了许许多多的客观理由以告诉陆绍云,“我们不合适”,但这些理由却全都被陆绍云一一否决了。

他说,自打夏霜寒开始为父亲和弟弟料理丧事起,他就时常抽出时间悄悄地来看她。他说:“夏姑娘,我心悦你,心悦你的坚强与理智,却也怜惜你的坚强与理智,嫁给我,让我照顾你可好?”

病榻前陆绍云的一番话让夏霜寒最终抛却了所有的顾虑和坚持,顺从自己的心意与一份对爱情的渴望嫁进了定国公府,只可惜,她所以为的即将展开的幸福婚姻,却也正是她日后所有悲剧的开始。

世子夫人徐氏不喜欢她,这一点夏霜寒心里很清楚,毕竟,她无论德言功容亦或家世出身,全都与徐氏选媳的标准相去甚远。但夏霜寒想,人心总能用人心换回来,于是,为了迎合徐氏和整个定国公府的喜好,她放弃了出门卖画、打马上街等等一切与国公府格格不入却为她所喜的事物。

她以为,只要朝着徐氏的择媳标准努力靠近,自己终有一天可以真正的被定国公府所接受。但其实,她错了。

未出嫁的小姑子们时不时的冷嘲热讽,弟媳嫂子各房妯娌们的勾心斗角,徐氏明目张胆却总是有理有据地百般挑剔,以及无数丫头们对陆绍云的千般觊觎,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让夏霜寒倍感心力交瘁。这些烦恼夏霜寒不是没和陆绍云说过,可陆绍云是怎么说的呢?

“妹妹们总有嫁人的一天,忍让她们几分便也就罢了;你不喜欢妯娌们的行事作风,不与她们来往也就是了;丫头和外面那些女人的觊觎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心里永远只有你一个人。”

“至于母亲,我当初常年驻守边关未能尽孝,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就委屈一些,就当是替我对母亲做些补偿吧!毕竟,母亲并没有刻薄你不是么?她尽管严厉,却也只是希望能把你教导成她心目中理想的汉人儿媳,所以,你就忍让她一些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夏霜寒还能再说什么?她知道,她不应该怪陆绍云的,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不一样、生长的环境不一样,在她看来难以接受甚至倍感压抑的生活,在陆绍云眼中却算不得什么。汉人女子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陆绍云能给她一份矢志不渝的感情和三年如一的疼惜与爱护,她还有什么不满足?

可夏霜寒就是不满足啊!她想要大声的笑、肆意的哭,痛痛快快做自己想做的事,自由自在过自己想过的日子,难道她这样想也错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