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决定
推开莉琪书房的大门，迎接柯特的是沉重的黑暗与各种药品微妙的气味。一股像是薄荷混杂着烧焦皮革的味道从房间内侧散发出来，逐渐渗入他的鼻腔。这种味道虽然不算难闻，却让人鼻子相当不适。
柯特心里暗想，这家伙不会又是想到了什么新的装死办法，然后立刻就在书房里付诸实行了吧？可是他稍一想想，他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莉琪很爱护自己这些藏书，每次瞎胡闹的时候都会避开书房。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了避免这一次就是“万一”，他还是试探性的朝一片漆黑的书房里喊了一声：“莉琪，你在里面么？”
出乎他意料的，他很快就得到了回应。
“真是失态，太久没有使用大规模的法术，技术都生疏了。居然会因为搜索面积过大导致术式瓦解。”莉琪的口气很轻松，丝毫看不出她有任何失态的自觉，“稍微等一下，我先把照明恢复了吧。”
窸窸窣窣——
空间里响动着少女翻东西的声音，然后没过多久，她说的“灯”就被点亮了——那是十数枚悬浮在半空中的蛋白色晶体，它们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这原本有些黑暗的空间中的一切揭示无疑。
这是一间杂乱到让人感到压抑的房间。
在这拥挤的房间里，穿着宽松长袍的莉琪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看着站在对面的柯特。此时她的举止如同往日一般随意，只是眼睛里再也没有一丝曾经充斥其中的疲劳之色，反而填上了严肃与认真。
圆形的墙壁被奇妙的标本、怪诞的摆饰和堆积如山的书籍所占据，几乎就要被硬生生的埋了起来。这间屋子看起来像是书房，却不具备丝毫应有的条理和知性感，说是狂人的研究室倒是更加贴切。
这间房间的格局和柯特印象中截然不同，他记得昨天自己来到这间房间归还上次借走的书时这里还是相当整洁的。莉琪虽然做什么事都显得毫无条理性，但是唯有对于这些藏书的管理颇为上心。
只是这些被莉琪仔细保管的书有不少都散落在地上，其中还有一些被熏黑了封皮。特别是一本黄铜包角的厚重大书，封面上画着奇妙几何图案的它几乎都要散开了，写满晦涩难解文字的内容页飘散在各处。
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毫无疑问就是被画在书房正中央的那个奇怪的魔方阵，七个矩形的小方框对称分布，框内填满了密密麻麻的古代文字，一条曲线穿过这些矩形的中心，将它们连接在一起。
放在这个魔方阵中间的就是那时被莉琪带回来的青金石，此时它的表面已经爬满了蛛网般的裂纹，给人一种只要稍微触碰一下就会粉碎的感触。如果柯特没有搞错的话，莉琪就是在调查这东西时才差点炸了书房的。
只不过成果嘛，就不知道怎么样了。
“你究竟都在干什么啊。”柯特看着站在一堆倒下来的书堆旁边的莉琪说：“告诉我，在我回来之前，你实验这个新品种术式用了多久？”
“你当我是谁？我可是这个世界范围内都屈指可数的伟大施法者。”莉琪洋洋得意的说，只是变得有些迟钝的行动让她的话少了几分说服力，“这么简单的术式我只需要几个小时就能够解明了。”
“至于成果…”
也许是觉得说明起来太麻烦了，还不如直接演示给柯特看来的快。话还没说完，她就再一次操作起了画在地上的魔方阵。精炼的魔力从手中涌出，一口气灌注到代表起始的矩形魔方阵结构中。
顿时，魔方阵启动了，闭锁的房间里被不知从何处涌来的风环绕。在法术的催动下空气开始流动起来，它们慢慢环流在引导魔力走向的弧线上，将流经之处书写的古代文字赋予了不同颜色的光辉。
每一个法术都是以魔力为基础，将不同概念转化成现象的“算法”。每种算法都有独特的结构，就算柯特了解一部分关于法术的知识，他也无法看懂莉琪不久前才编制出的算法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
但是现象无论是谁都是可以看明白的——
在莉琪的操作之下，魔方阵的商店文字不断闪动，最终蕴含在文字内的魔力化作了群青色的丝线，一齐涌入位于核心的青金石中。在不断的振动中，青金石反射出了碧绿的光辉，在周围构勒出一只蜘蛛般的轮廓。同时透过表面上不断扩大的裂缝，可以勉强看到在宝石内侧有大量镂空的奇妙花纹。
“柯特，你看见了么？那个核心上刻画的痕迹。”演示完毕，莉琪立刻停滞了魔力的输出，失去能量供给的魔方阵扑闪了几下，就不在有任何反应，“这种加工手段是我们那些老朋友常用的呢。”
柯特之前不好的预感在这里应现了，他皱着眉头说道：“可是这在之前的大战中，他们确实是被摧毁了…”
莉琪抢白道：“谁知道呢？有可能是我们之前并没有成功将他们彻底终结，也有可能他们是和我们一样的组织残留。甚至还有可能是他们组织解散时技术外流了，现在使用和他们一样技术的人是没有关系的其他组织。”
“不管怎么说，在没有确定情报之前都无法盖棺定论。”
她的精神完全委顿下来了。没有经过优化算法的法术需要施法者花费更多的魔力加以维持，也会让她在操作的时候必须留意更多变量。莉琪是出色的施法者，但是将全部精力投入其中，不疲倦是不可能的。
柯特静静的叹了口气：“就算是你也不应该一口气完成这个工作。把这么复杂的法术运转结构反向编成出原型，这样消耗的魔力和精力都不是一个小数目。总而言之，你现在应该去好好休息。”
“这不是很重要的事情。”莉琪一下子就把话题扯开了，“先别说我，你在大姐头那边得到了什么情报么？”
“情报？”柯特迟疑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并没有什么情报，毕竟我们不能越权行动。所以大姐头决定先通知所有接受了在郊外工作的佣兵，让他们在工作的同时留意…也就是说，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我不太相信这是大姐头会做出的决定。”莉琪走到一张藤条躺椅边上坐下同时回应到，声音略微显得有些干涩，“唯一的可能就是你，你肯定还故意误导了她，他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吧？”
柯特面不改色的回答：“不关我的事，这是大姐头最后得出的结论。起因是警备队的人全权接手了这个事件的调查报告，而且他们进行了一次‘一无所获’的调查之后，就提给了我们这样的处理决定。”
“所以说，这件事对于现在的佣兵管理处来说也是无能为力。”柯特夸张的摊开了双手，很可惜似的说，“毕竟他们夺取处理权力之后，以佣兵管理处的角度就是不能轻易插手的工作了啊。”
“也就是说不被发现的以个人身份插手就可以么？”看透了柯特说的话里隐藏着秘密的少女嗤笑起来，然后她用狡黠的目光看着柯特“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打算以个人的身份去做一些什么事情呢？”
她斜靠在藤条躺椅上，颤抖着从右手边的茶几上取下一管冒着蓝色泡泡的无色药剂慢慢倒进喉咙里。经过方才的施法后，她瘦弱的身躯仿佛被一层疲倦的气氛包裹住了，仅仅是开口说一句话就像要费尽全部的精力。
看着莉琪行动无力的样子，柯特原本想说什么，结果话却仿佛被堵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于是他只好闭上了嘴巴。
她恶作剧般的笑了起来：“是不是又打算自己一个人就涉身险境，或者说用一点笑手段获取情报呢？可是我还记得，那个和我说‘这个世界已经不是必须战斗的世界’的人，就是站在这里的你哦。”
之前的角色就像反过来了一样，柯特慌忙摆手否认莉琪的说法：“不不，你在说什么呢？我可没打算要干什么。之前约定过了，一切行动都以维持平和的日常为优先，所以我不会随意行动的。”
但是莉琪并没有相信柯特的辩解。
她勉强的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用毫无温度的视线盯着柯特说：“是啊，你的方针没有丝毫的改变，‘一切行动都以维持平和的日常为优先’。所以凡是有可能威胁到这个日常的，就必须加以清理，对吧？”
面对莉琪冷静且一语中的的质问，柯特突然沉默了，他的喉咙里随之发出了一声低沉而短促的**。在沉默了好一会之后，柯特有了反应，他用手挠了挠脸颊，开始小声的讲述起自己的想法来。
“将这些不安定因素驱除，这不仅仅会危害到我们得来不易的日常，甚至有可能会彻底摧毁他。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处境就相当麻烦了。所以这样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你至少应该相信我的能力吧？”
“我当然相信你的能力，只是我对你现在摆出的守护者的姿态有些不太满意。”莉琪微微闭上双眼，随即又睁开，“我们的关系可不应该是这样的，我能够理解你的想法，不过正因为如此，我不能总是接受你单方面的保护。”
柯特长叹一声：“我并不是想瞒着你或是其他什么。只是想要让你能够不再考虑那些令人厌倦的战斗以及互相厮杀而已…那次大战你为了过上现在这样的生活而战，难道现在还要放弃已经到手的结果么？”
此时他的脸上的表情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嬉皮笑脸，而是换上了严肃的神情。
“所以我为了自己的‘日常’，就应该将一切麻烦交给你来处理？”莉琪抬起头看向柯特，一双漆黑的眼睛如同深渊一样收纳着光芒，“不，我不能认同。在这种时候，我不可能置身事外。”
莉琪这幅模样明显是已经下定了决心，知道没有办法说服她的柯特用手支撑住了额头：“好吧，如果下定决心要主动行动的话，我当然没有阻止你的权力。不过能不能告诉我，你打算做些什么？”
“乐意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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