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一纸缚水
几名教徒沉默着,已经习惯了原有生活方式的他们怎么会想到挣扎。
被权力压迫了千百年的他们已经习惯忍受一切该来的和未来的苦难。
旬卿叹了叹,再看看这些人的面貌,抽袖起身。
身后几名虔诚的教徒的禅杖声响起,这些受了伤的人暂时忘记伤痛,被普渡。
月色下,旬卿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低语道:“这就是权力渗透构建的毒www.shukeba.com。”
一名教徒从街面上跟着追问道:“为何会是弊端?”
旬卿站在原地,不说话,从一旁的商铺前端起一碗斟满的美酒,在上面放上一张纸,再将碗倒立过来。
一滴水都没有漏出,所有水都悬在那张纸与碗的中间。
在众位教徒不解的目光中,旬卿道:“这张纸的作用是平衡。”
他轻轻一晃,酒水便从纸张的缝隙中渗出,一碗酒全然洒落而出,哗啦啦的溅到地面的青石板上。
旬卿接着道:“把人们内心封住的不过这薄薄的纸张,然而就是这薄薄的纸张,封住了不知多少人内心的执着,封住了不知多少人的灵与肉。”
教众不明白旬卿所说的那张纸到底是何物。
是权力?还是承载权力的纸张?
旬卿摇头一笑,说道:“是构建在世间各个层面的刀架,只是一直以来,大家都不敢逾越这些刀架。”
“因为这刀架太过严密,所以生活在刀架下的人们甘愿受苦,甘愿受难,水自然也就倾泄不到地面。”
盛夏总是多雨,半月很快便被阴云盖住。
细密的闪电悬在上空,厚重的云雾一层层的向城池的方向压来。
但那雨,一滴也不落到地面。
旬卿凝视着沉沉的乌云,微微收紧身上的衣袍。
这个时候,来护儿已经到了江都附近,月神教中负责战争的教徒也跟随着。
旬卿扼余杭,再向江都逼近,很大程度上已经把江淮大片土地抓在手中。
江火扼住的是汴州到潼关的水系。
旬卿扼住的是余杭到江都的官道城池。
但,江火所做的提前了两个月,就在那两个月中前往洛阳的各路门阀被一层层的剥血。
此时江火内心更大的剥皮计划正在悄然进行。
在前往高句丽的大片山泽布下兵力,过狭关则燃烽火塔,过原野则开挖陷马坑。
江火在内心深处就没有想去和王世充等人的势力作斗争,虽然他们的势力已经很大,不亚于其他势力。
不过江火很清楚李世民所拥有的兵力到底有多少,又有多少能真正的投入到战争中。
在这南北扼山止水的相同做法中。
汴州往北的邺城附近,一道人影几乎与余杭的旬卿一般登山城楼。
再看向天际的沉云,两人的目光一般的深邃。
黑色的眸子深处,似有一丝丝雷电在聚集。
看向沉云的心情也诡异的相似。
江火肩上一暖,一件袍子披到了他的肩上。
在这袍子之后,一名风雪清清的女子深情的凝视着江火的背影。
江火已然知道来到他身后的人是谁,他嘴角撇起一个弧度,低语道:“听说旬卿已经把江淮大片土地拽在手里了。”
“就让他拿吧!吞下的东西总会吐出来的。”
红拂云淡风轻的说着,内心却不自然,她很担心。
因为邺城的天气历来很寒,选择这座寒城做度冬的地方,不是一个好选择。
非但不是一个好选择,或是可怕的,是愚蠢的。
江火解释道:“邺城虽然寒,在这即将到来的冬天里必将没有任何一股势力敢来这里做乱,我们可以借此机会,继续发兵向各路门阀勒索物资?”
红拂眼前一亮,惊呼道:“莫非?”
“冬天了,忙着过冬的门阀首要目的必是囤积兵粮,所以!”
江火最后两个字咬得特别可怕,眼珠都鼓了起来。
红拂嘴角也露出了一丝阴寒的微笑,咬牙道:“兵贵神速,所以现在便发兵,同时李家各路兵马立即点燃沿线的烽火塔。”
哆!
哆!
哆!
晶莹的水珠包含在水线之中,一滴滴飞洒而下。
江火二人顶着风雨从城楼上奔走而下。
黑雨中,江火开心的笑着,自来到大隋他从未有过如此轻松的笑容。
他的内心堆积的情绪就如同那天际飞洒下的雨线一般。
一丝丝的抽出,再落进雨里,渐渐的淡化,消融在泥土的气息之中。
在门阀割据的现状下,他有绝对的自信通过争抢地势水势的作战方式获胜。
这也是李世民的军队和其他势力的不同之处。
在绝对战争中,通过获取民心的支持来取胜的作法已经略显老旧。
那只会造成旬卿忧虑的状况,人们并不知道战争为了什么。
战争胜利之后,还是一层不变的生活,遇到往后的战争,人们还是等到火烧眉毛才会奋起反抗。
所以与旬卿通过教派,通过信仰取胜的作法有一点不同的是,江火并未在平民中传播信奉李家未来的统治宗旨。
他们只把城池、山泽、水势这些要素当作行军的关键点,真正的信仰传播乃是强化军队的作战能力。
短短一刻钟的时间,邺城中的两万兵力全部聚集在城池下。
大雨中,李世民身着漆黑甲胄,骑着一匹毛色黝黑的骏马,静等着谋士群体的商讨计策。
宇文非天二人也静静的等候着,他们身后的兵卒统一身着夜行衣,手持短匕。
每个人的身形都佝偻着,像草原上的狼群那般,浸在雨中的眼眸散发着阴寒的气息。
整整数千人的行刺部队,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已经初具狰狞。
宇文非天对这些兵卒的现状很是满意,他面无表情的站在倾盆大雨中。
雨水浸透了他身上的大部分地方,但他内心却是越来越火热,隐藏在袖间的匕首也隐隐桀叫。
又一刻钟的时间过去,城楼上的阁楼里还是没出结果。
雨水已经漫到兵卒的膝盖,马蹄也不安的来回翻踏。
不过却没有一个人敢随意躁动。
又过一会,李世民勒着缰绳,从数万兵卒中来来回回的走了几遍。
他皱着眉头,轻声道:“不应该啊?按照江火的性格,这种战事早就决定下来了,到底是什么耽误了?”
他不时抬起头盔下的眼眸,向城楼上方看去。
而江火此时简直快气炸了肚子,他的方案竟没有一个谋士同意。
城楼上的阁楼里,房玄龄一行人全部沉重脸色,安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捏得紧紧的。
“不同意?你们可知道这是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王世充到了洛阳必定已和瓦岗的大军干上了!”
“而北方的那些匈奴也在支持李家,刘武周、刘黑闼等人也暂时退居后方,江都形势岌岌可危。”
“只有窦建德和那群江淮的寇众在死死挣扎,只要我们出兵便可像前几个月一样,往他们身上狠狠的剥下几层血皮。”
“你们凭什么不同意?”
江火一连口吐连珠的说了一大堆话,胸中的怒气也起伏不平。
但这些谋士就是一句话也不说,全部沉着头颅。